她的眼中忽地燃起一道冰冷的紫芒,身子顺溜地向身侧倾斜,避开那道浑厚的力量,接着脚下不做丝毫停顿,只见无数层层叠叠的重影闪现,人已经不在原地。
如今她的鬼影步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再加上实力的推进,施展起来更是变化莫测,甚至每次分化出的重影根本分不出真假,四方扩散,无声无息,捕捉不定。
她往茗婼身后躲避,不假思索。
与此同时,茗婼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般,随即提起手中的拐杖便冲了上来,将她自重影之中寻出,拉手拽出来拉到身后,狠狠地迎上那道热浪。
片刻,两道力量撞在一起,只听轰隆隆的声响,茗婼的身子倒飞回来,向后退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而另一头,赤焰魔君也是后退几步,站稳之后,抬头看向顾长月,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
原来方一见着自长空垂下的黑色铁索,感受到来自铁索疯狂阴冷的气息,他便知晓来者定是地下城行刑狱长叶释寒,这个时候他心中就有了计较。
他想叶释寒现在没有现身,但必定就在周围,作为地下城行刑狱长,自然不会放过自己这个魔修,况且自己手中还有丘鸢。
如果叶释寒要自己死,这里只怕没人能够保住自己,因而不如使个冒进的法子,先将顾长月制住,以顾长月为人质要挟,倒也可以给自己争取时间及空间。
只要顾长月在手,不说叶释寒,茗婼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算盘打得好,只是不料顾长月已经早有准备。
顾长月至始至终都不曾对他放松过警惕,更何况是这个时候?
感受到赤焰魔君强大的力量袭来之前,她便已经将阴灵之气沉到了双腿,时刻做好准备,不过她原以为赤焰魔君会高明一些,却不想他当真如此冒进。
她站在纯玄身侧,目光淡淡地望着赤焰魔君。
茗婼不知道赤焰魔君何故偷袭顾长月,但此刻怒从心起,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新旧伤势,扬起手中的拐杖便砸向赤焰魔君。
只是她手中的拐杖还没来及落下,整个身体却猛地一僵,脑海中“轰隆”一声,便沉入无边无际扭曲阴寒的绝望之中。
诡异的恐惧袭上心头,仿有一只大手将她拽住血腥的地狱深处,耳边是撕心裂肺让人胆寒的嘶吼。
她瞳孔异样地收缩,灵魂在疯狂的气息下努力挣扎,明明只是短暂的瞬间,却如永恒般久远。
痛苦,惊恐,绝望。
直到最后一刻,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却也已经手足无力,若不是手中的拐杖还算是一件中品仙气,只怕以她的修为也已经瘫倒在了血水混杂的泥泞之中。
她冷冷地呼吸一口,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径河与纯玄的脸色都苍白难看,似乎也才将将从那诡谲沉郁的气息中挣脱出来,眼中流露着显而易见的惊恐。
而相比两人,赤焰魔君则像是被什么重击了般,仰躺在妖兽的尸体中,嘴里不断灌出鲜血,看起来近乎是奄奄一息。
至于顾长月,她站在纯玄身侧,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她很清楚方才那一击是叶释寒所为,而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料到叶释寒会忽然出手,那一击之下,她自然惊讶不已,可是除此之外,心中又升起淡淡的温暖之意,说不出的触动。
她本不是无情之人,这么久以来不断告诫不要多想,并且不让自己多想,只是害怕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可即便如此,有些感觉她却非常清楚,也不是说不去留意便能真的不去留意的。
这是他再一次护她,默默无声,不求回报。
方才她甚至能够通过阿缎受到他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杀意,只因为赤焰魔君偷袭她。
她握住拳头,心情复杂。
狂暴的风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所有的气息都全数消失。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尽在瞬息万变之间,而后便又无声无息。
茗婼将目光从众人身上收回,最终落在黑色铁索上头。
又是那个力量…
是那根铁索…
先前阻止中层妖兽屠杀斯图子民,并生生压制了所有风暴的铁索…
到现在,斯图子民无一人敢靠近的铁索…
它就像是自地狱之中挖掘出的神迹,携着亘古千年的戾气,强大乖张,暴戾桀骜,神挡杀神,仙挡灭仙,不可一世…
而也就是这根神授的铁索,再次大显神威,轻而易举便将偷袭神女的人击倒在地,不知死活…
它从天而降,庇佑斯图,庇佑神女,在神女冢的前头,不就是意味着神授么?
神授,顾名思义,神的授意。
想必那铁索与神女有着颇深的渊源,故而从天而降,以便神女带领他们通往上层。
想到这里,茗婼心脏几乎从胸腔跳了出来。
径河不曾见识过铁索的神威,他甚至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快速轻易地重伤了本身修为在元婴后期的赤焰魔君。
震惊之余,眼见救命恩人重伤不起,他也顾不得别的,第一时间便奔向赤焰魔君,喊道:“赤焰,赤焰……”
赤焰魔君没有回答,向来喜爱整洁的他此刻全身泡在腥臭难闻的血水里,头发散乱,早就已经晕死过去。
径河替他检查伤势,发现有几根经脉受损,看起来伤得不轻,不过好在没有危急生命。
他自纳戒中拿出一块白玉瓶子,欲喂赤焰魔君丹药,只是他才将白玉瓶子取出,便被一道力量推开,白玉瓶子落在地上。
他抬起头来,看到目露寒光的茗婼。
“大祭司……”
茗婼冷冷的指着赤焰魔君道:“此人竟然还没有死,很好,胆敢偷袭我斯图神女,简直不可饶恕。”
径河微微一怔,道:“大祭司且息怒,方才的力量诡异,此地不宜久留,若大祭司有什么不满,待到了神女冢再说也不迟。”
茗婼道:“族长既也知晓方才的力量诡异,那还维护这等罪人?”
径河道:“大祭司何意?”
茗婼指着身后的三生轮回索道:“你可知道方才的寒意便是来自那道铁索?那道铁索从天而降,以它的力量制止了中层妖兽胡作非为,后扎根在神女冢前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神授,它方才还保护了神女,若族长执意要维护罪人,只怕也要承担后果。”
径河本不如茗婼那般相信神女,更对老一辈所谓的“神授”不太当真,觉得玄乎其玄,现下听闻茗婼所言,不由看了眼顾长月,平淡地道:“径河不过是不能看着救命恩人身陷囹圄罢了,还望大祭司看在径河的份上绕他一次,也算是径河还他一个恩情。”
茗婼冷笑:“救命恩人?恩情?族长的救命恩人却是险些摧毁斯图希望的罪人,难道族长的私情还比不得整个斯图?”
一提到斯图子民,径河一时无言。
茗婼道:“我今日便要将这个偷袭神女之人处死。”
到了这个时候,顾长月才慢悠悠地道:“大祭司且慢。”
茗婼微微一顿,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她,道:“神女?”
顾长月笑道:“见径河族长如此重情重义,我深感触动,左右赤焰真人也不曾伤到我,而且也受到了惩罚,不若到此为止,也好叫径河族长还了这个恩情,往后若赤焰真人再对我出手,到时候我自己也不会放过他,不过希望赤焰真人好好反思,回头是岸,切莫一错再错。”
茗婼道:“神女,此人方才偷袭你。”
顾长月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茗婼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稍稍迟疑片刻,收回拐杖。
径河此人倒是实在,问道:“神女此言可不作假?”
顾长月道:“自然不假,不过径河族长还了赤焰真人的恩情,却是又欠了我一份,毕竟是我替族长为真人求情,才不至于让组长背负施恩不报的骂名,族长觉得我说得可曾准确?”
准确?径河点了点头,的确是如此。
他虽然比外界修士仗义,但也不是傻子,光听顾长月这几句便知道她还有下文,便问:“神女意欲如何?”
顾长月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不急不缓地道:“将族长的核心力量借给我,我带他们上去,打开结界,夺去那压制斯图子民的法宝。”
这便是她最终的目的。
赤焰魔君三番五次将她置于危险境地,她自然没有那么好心肠要帮他,她早料以赤焰魔君的性格绝不愿意屈于人下,在这种情况下,定会想方设法扭转时局,以她来威胁叶释寒。
她是斯图神女,若赤焰魔君对她动手,茗婼自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如此,为了确保她的安全,确保斯图的希望,定然会杀死赤焰魔君,然而赤炎魔君是径河的救命恩人,径河族长重义,在这小空间中又不曾感染外界人弱肉强食的冷酷和无情,则会阻止茗婼杀人。
若径河也茗婼两方僵持,径河一方又不在理,自会觉得为难,这个时候她说上一句话,打消了茗婼大祭司杀人的念头,顺理成章,径河自然而然便算是欠了她。
饶是这五年她用了很大的努力径河才打消了对她的怀疑与厌恶,但是作为族长,径河却始终不愿意轻易相信她。
她清楚径河心中的顾虑,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不得不逼他一逼。
自然她也不认为他立刻就会同意,又开口道:“族长觉得那铁索的气息如何?可是好受?可是能用力量压制?”
径河皱了皱眉,光是听闻,心里也忍不住发寒。
方才的气息他当真还记忆犹新,根本就再不想经历一次,哪里能控制得住?
他没有说话,只示意顾长月继续。
顾长月看出他的意思,道:“那根铁索想必贯穿了整个通往上层的石路,族长要带领斯图通往上层不可能不接触铁索,而遍观整个斯图,只怕没有人控制得了铁索的气息,便是茗婼大祭司也不能,如此,斯图如何去往上层?”
她看着径河眼中已有动摇之色,又道:“不过好在,那铁索与我有些渊源,你们不可以靠近它,我却可以,它现在打通了上层的结界,连接了下层,我可以压制它的气息,带着大家走上去。”
径河发现顾长月的脸色与在石室之中时并未有多大的差别,相比自己与茗婼大祭司以及纯玄,似乎根本就不畏惧方才的气息。
她的眼神坚定,光明磊落,信誓旦旦的模样,当真有几分可信,故而看着她的神色已经由动摇便做了审视。
已经是信了七分。
顾长月停了一下,继续道:“族长,这五年来你也见证了我的努力,不说完全认可,但也有了改观不是么?我也并非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既然我说能做到便是能做到,选择相信我是没有错的。”
茗婼听到顾长月的话,心跳不止,见径河犹豫,干脆威胁道:“族长,你若不相信也罢,我此刻便取那人性命。”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左右也试一试吧。”
两人,一个威逼,一个利诱,径河很难不上钩。
径河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沉吟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道:“我便信神女一次。”
顾长月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
径河却不多看她一眼,又盯着赤焰魔君,将地上的白玉瓶子捡起来,倒出两颗丹药放在赤焰魔君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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