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魔君显然不想理会她,只扫了她一眼,优哉游哉地背过身去,望向西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顾长月并不关心他心中所想,只要他目前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她大可放心大胆地在他的守护下疗养调息,尽管现下尘埃散尽,日头正盛,也不必担忧妖兽袭击的问题。
她选了个舒适的位置盘膝坐下,先自纳戒中取出一颗叶翩跹特制的愈合丹吞下,感觉全身上下遍布的伤口处传来微微刺痛的凉意,方才扎了两根阵棋在身前,之间白光一闪,她的身形瞬间便被隐匿其间,而后便是踏踏实实地梳洗疗伤。
边缘大漠中太阳一旦升起,仙气便遍布袅绕,淡金色的光芒在她周围盘旋不定,随着她缓缓入定而渗入她的皮肤,一丝丝慢慢融进经脉,在体内旋转。
这般境况,她竟是连二层塔也不必用了。
当她的实力尽数恢复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虽然左手伤及骨髓,还需要缠着布条固定,但凭借这样的恢复速度,也已经可以上下运动了。
无涯也逐渐恢复的光泽,银色的剑身灵气四溢,剑魂的身影被淹没在光芒中,精神奕奕。
丹田中金丹重新恢复光泽,小花红色的枝干一振,紫色的鬼火便将金丹包裹起来,燃烧片刻之后方才退却,小花长长地吐了口气。
说起来,这并非它跟随顾长月以来头次受这样的重伤,但却是最痛苦难受的一次。
那黑风眼邪门的很,每每吹刮一次便将它的实力消退几分,隐隐间竟有与鬼火相冲的态势,这让它叫苦不迭,否则以顾长月那等坚韧的性子哪里会那么容易便束手无策?
它被风吹得几乎力竭,现下好不容易恢复,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精神,只不过想到方才顾长月与赤焰魔君的谈话,它又实在担忧,忍不住道:“阿月,你答应他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顾长月叹了口气,能怎么办?现下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睁开眼睛,撤去简易的隔离阵法,自地上站起来。
现下不知是何时辰,天空依旧烈日炎炎,远远望去,一望无际,空气中升起腾腾热浪,一波一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感觉更加炽热了。
而这样的天气在边缘大漠应当是只危险的时候,可奇怪的是,赤焰魔君安安静静地负手立在一侧,仿佛他一直都这般安然地等到了现在,竟不曾被妖兽袭击。
此人当真是不容小觑。
顾长月将目光朝他望去,正要开口说话,他便已经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一瞬的愣怔,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扯了扯嘴角道:“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如此,便走吧。”
说罢,朝西边行去。
顾长月先前倒没有料到他会这般急切,竟现在就要动身,根本没有半刻缓解的时间,不由道:“现在就动身?”
赤焰魔君似笑非笑地道:“这是自然,否则本座为何留你在此处恢复实力?如此不若直接将你带回聚居处,本座又何苦为你护法?事情如此明显,你竟没有想到?”
顾长月愣了愣神,她想了很多,却没有想到这点,倒是因为她自以为自己太熟悉赤焰魔君。
在她的记忆中,赤焰魔君有严重的洁癖,如今她全身脏兮兮的,又不能动弹,她自然而然便以为他是宁肯守在这里也不愿扶她回去,可事情原来并非如此。
她忽然发现,自己不应当事事都拿前世来作对比,尤其是人,毕竟人是活的,不是死的。
想到这里,倒是暗悔不已。
若是事情不这么急迫,她还能留多些时间想想法子,至少能够保证自己替他完成了那件事情后还能保命,可现下如此急切,要是她替他将事情办完,他立刻翻脸,将她置于不利境地怎么办?
她没有动,只道:“真人这般急切,我反倒觉得越发不踏实,若是真人带我去做危险的事情,将我当做诱饵,当做牺牲品怎么办?到时候我是替真人做了该做的事情,可我的命却也没了,不公平。”
“公平?你和本座谈公平?”赤焰魔君顿住身形,转头看着她,忽地笑了,目光中却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顾长月,本座的忍让也是有限度的,况且,现在被威胁的人是你。”
顾长月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背脊发寒,不过还是冷静地仰头看着他。
她确信她就只有这一点可以威胁到他,如果他真的很需要她。
四目相对,这般过了几息,赤焰魔君先收回了目光,他道:“在本座还活着的情况下,会一直护着你。”
声音透着些许寒意。
都说一个不要命的人比一头凶狠的神兽还要可怕,顾长月这样的女修对自己的狠他方才就有所见识,若她真的宁肯去死也不肯被他威胁,他还真相信她做得出来,更何况他今天是必须得到她的帮助,甚至非她莫属,如此倒叫向来便心狠手辣、说一不二的他没有别的法子。
他向来不曾遭遇过这样憋屈的处境,心中已然升起腾腾杀意,无奈却又不得下手,只能生生憋在心中。
他想,顺了她的意也没什么,先将她骗过去再说,毕竟那里危险重重,到时候他只要不顾问她的安危,她也就出不来了。
顾长月见她如此容易说话,想了想道:“那我给茗婼大祭司发张传讯,就说我与真人一起,叫大祭司莫要担心,我想方才的黑风眼来得太过突然,而我又在此处历练,大祭司担忧我的安危,只怕已经派人出来寻找了,我若不说一声是不行的。”
赤焰魔君怔了怔。
愣怔间,顾长月已经将符纸抛出,符纸在半空中转了两圈,消失得无影无踪。
赤焰魔君眼中杀意更甚,现下他若不保她都是不可能的,他万万没有想到顾长月这女修的心机会如此之深。
若换作平常,他定然一巴掌便将她打死,可现在却不是平常,现下他只觉得不是自己在威胁她,而是在被她威胁,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暗想,就算将她带了出来,如此狡猾的女子往后也是留不得的。
顾长月才不管往后怎么样,她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神色,轻松地拍了拍手道:“好了,大祭司可以不用担心我了,我也可以安心了,真人,你说是吧?”
赤焰魔君毕竟不是常人,深呼吸一口,压下所有的怒意,便又扬起嘴角,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她笑道:“你说的极是。”
顾长月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觉得真人也应当先说说是为何事不是吗?否则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怕到时候帮不了真人,反而会坏了真人的事。”
赤焰魔君倒也能忍,听她此言便解释:“极西是黑风眼生成地,我和径河原本以为那里极有可能会寻到冲破这个空间的关键,却没有想到那里有一处由流沙形成的枯井,那枯井十分怪异,石壁都是流沙,却不曾被流沙填满,而黑风眼也在里面产生。”
顾长月听到这里,知晓他可能说了一半还保留了一半,还是忍不住打断他道:“等等,真人刚才说是和径河族长一起?”
赤焰魔君道:“正是如此。”
顾长月道:“那我怎的没有见到径河族长?”
赤焰魔君道:“本座刚刚说到那口枯井,实在怪异,本座与径河一前一后下去,可到了下面,不知是不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忽然涌起黑色的雾气,也是在黑雾中,本座与径河失散,原本本座打算继续深入去找一找,却不想那黑雾太过恐怖,竟生生将本座扔了出来。”
顾长月不由脱口:“径河族长失踪了?他是与真人一道离开的,若到时候没有回去,斯图子民只怕是要问真人要人的吧?”
说到此处,不自觉有些幸灾乐祸。
若是径河寻不回来,斯图子民哪里会放过他?
赤焰魔君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所以本座立刻就来寻你,要你与我一同下去找他。”
他原本便是刻意在寻她,倒没有想到黑风眼来的时候她就在大漠之中,也叫他省了不少的时间和力气。
顾长月怔了下,道:“带上我就能找到径河族长了?要是我亦失踪了呢?”
赤焰魔君摇了摇头,看着顾长月道:“本座上次是失策,所以才没见着径河如何失踪,这次有了防备,自然不会轻易让你失踪,况且本座在井底发现了一些东西,与你身上的气息正好相互克制,这点你不必隐瞒,本座已经觉察到你是暗灵根修士。”
顾长月讶然,她一直以来修炼隐吸术,自信自己实力灵根都有所掩藏,便是元婴真人也不亦觉察,可这赤焰魔君竟是看了出来。
不过同时,她也对赤焰魔君口中的枯井充满好奇。
一口流沙形成的枯井,一口产生黑风眼的枯井,一口能让元婴修士无故失踪的枯井,会不会暗藏着玄机?会不会真的连接到外界?
这种好奇几乎超过她的惊讶。
赤炎魔君见她不开口说话,倒是自己嗤笑了一声,道:“这对你来说倒也不是坏事,若径河知道是你救了他,对你感激不尽,说不准便选择相信你了,他不是等着看你的表现么?这可是本座给你的机会,你当感谢本座才是,而不是这般防本座。”
顾长月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她的确需要径河的认可,可这赤焰魔君怎么可以把事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当真是不要脸得很,不过不得不说,若是她这次能和赤焰魔君一道将径河族长带出来,算得上是救了径河族长,以径河族长知恩图报的品行,她哪里还需要再去做什么来博得信任?
她知道对于这一点,赤焰魔君并没有保留,毕竟这个也没有什么保留价值。
想打此处,她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走吧。”
赤焰魔君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抬手一挥,只见二人脚同时底燃起一团红色火焰,接着只听一阵尖利的呼啸,他与顾长月便被红色火焰托起,闪烁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烈日之下,唯余一串火红色的痕迹。
顾长月站在火焰上头,只觉阵阵热浪扑面,像是无数火星子扑打在身上,异常难受,而且越是向西,温度越高,天上的太阳越发炽烈。
每当这个时候,顾长月才清楚地知道,黑夜和阴风是多么的美好。
她是鬼修,自然不喜欢太过明亮炽热的东西。
这才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额头上便布满了汗水,饶是有阴灵之气护体,还是觉得汗涔涔的,不舒服。
反观赤焰魔君,在炽烈的热浪中反倒很惬意的模样,苍白的脸庞,清晰的五官,微微上扬的唇角,用一根红绳绑起来的乌黑长发,怎么看都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媚意。
他假装没有留意到顾长月,催动法决,提升火焰的速度,瞬间冲出老远。
顾长月暗骂了声混蛋,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般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总算到达了目的地,顾长月也看到了那口所谓的枯井。
一片茫茫大漠中,一块口径只有一人来长的枯井静静地躺着,明明不是很大,却奇异地叫人一眼便能发现它的存在。
说不出的怪异。
枯井四壁都是细小的流沙,这些具有流动性的沙子并没有滑到井中,而是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在四周一般,在四壁漂浮游走,看起来十分玄妙。
顾长月站在井口向下望,发现里头除了一片猩红什么也不曾看到,也不知道里头有多深,唯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自井底逼来,携着强大的吸力,显显将她吸了进去。
果然是一口怪井。
而井的石壁金灿灿的,被太阳直射着,抬起头来才发现,原来烈日与井口相对,竟是不偏不倚。
赤焰魔君显然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不觉得惊讶,对她道:“本座给你一根一线牵红线,一人一头便不会走散,你跟在本座后头,与本座一道下去。”
说罢,拿出一根细绳,一头绑在她的手上,一头绑在自己的手上。
细绳将将绑在两人的手上,立刻便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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