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御风

林柏这个人我当然听说过，他是巫伟伟的二弟子，在我归隐前他便已经名震一方了，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得罪了魏悦。

“上午我和封师兄去迎接巫伟伟，这一行人都比较客气，唯独这个林柏笑里藏刀，在和我拉手的时候暗地里阴了我一下，差点儿把我指头都给捏碎，害我差点儿就当众出丑了……”

“这不还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昨天挑衅袁圣珪呢，那林柏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差，自然会找你麻烦，他怎么不来惹我呢？”

“惹你？你不去找他麻烦就好了，四个林柏也不一定打得过你。再说，昨天我也只是想试探一下袁圣珪的武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吗。只是那小子真滑，知道我不敢伤他，站着不动，我的拳头都贴到他鼻尖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小子也太嚣张了吧！”我还是刚知道昨天魏悦和袁圣珪的这些破事，忍不住在魏悦后脑勺上敲了一下，此时我们三个已经离师他们有了一定的距离，所以说话比较放肆，“我要是林柏，不打断你的狗爪子算便宜了。”

“那林柏是巫伟伟的二弟子，如果明天比剑田师兄你不上的话，那就是李师兄和他交手了，李师兄很难讨好的。我就是不想让他小子再继续得意下去。对了，田师兄，你该不会是怕了林柏吧？”

“怕！真的好怕啊！你看，我身体都抖成这样了……”我要是中了激将法就枉打了那么多的仗了。

“去你的吧！你小子太不仗义了！”魏悦回敬道，在我肩膀上狠狠打了一拳。

“田师弟，明天比剑你还是上吧！没有你，清风派可能会在整体上输得很惨，尤其是师父，不出意外肯定会惨败给巫伟伟，师父虽自我标榜淡泊名利，但实际上很是爱面子，如果我们两个都能登场，让天下人看看师父教出来的徒弟要比巫伟伟的徒弟强上很多倍，能给师父挽回不少面子的。你那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恐怕大多数人都淡忘了，你原先是大将军，平时接触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反倒是和这些江湖草莽少有接触，这些人中见过你的恐怕没有几个。明天你在稍微化化妆，让见过你的人也不敢确定你的身份，我和师父再一口咬定你自小没下过清风山，由不得他们瞎想。最后，你别忘了我们还有李师兄呢，他可是禁卫统领啊，要在大云官场封锁个消息还不容易吗？”

封师兄的话说得我蠢蠢欲动，在听到他说起巫伟伟的厉害之时就把我的心挠得痒痒的。我是个习武人，练有绝世武功，就像个满腹才华的诗人一样，不能将自己的诗作与人分享，那种痛苦的无奈实际上是很磨人心的。

见我有些松动了，封师兄继续游说起来，我心虽然动了，但又被封师兄劝说了好久才下定了决心，顺势推舟同意了。我这个人耳根子其实相当软，只要别人说的有道理，至少让我觉得有道理，我就听的进他的意见。

当师父知道我决定出战以后，高兴坏了，就差摸着我脑袋夸我了。剩下半天，我再也没有乱转，随手捡了一把剑，到那个小时候常常练功的那个小树林，开始对自己的状态进行调整。即使是一柄再锋利的剑，十几年不用也会变得不那么好用。我很快便找回了状态，但还不是最佳状态，我只要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才能进入这个状态，能令我超常发挥的那个状态。

正当我在那里舞剑的时候，魏悦走了过来，“田师兄，别在那里自己练了，还是和人交手更有帮助！”

“嘻嘻，打得过我吗？”我知道魏悦是好意，但还是忍不住损他一番。

“反正被封师兄虐惯了，偶尔被你虐一下也没什么。”

“接招吧！”魏悦刚说完话，我就抽剑扑了上去。魏悦也只是刚刚抽出自己的剑来，匆促摆了一个起手式，如果不是我们间的距离太远，他恐怕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我一上来就用了狠招，剑直刺魏悦的心口。这小子的应对措施还算得宜，身子后移，同时横剑上挑。我见他这样应对，当时变招，改刺为砍，也不打人，径直朝魏悦的剑上砍去。我用剑有一个习惯，那就是砍劈的动作特别多，这是一个相当不好的习惯，因为剑并不适合砍劈，那是刀的职责。在战场上，剑的用处不大，倒是经常能够看到刀的影子，我在潜移默化中就养成了这个不好的习惯。

哐当一声，我的剑砍在了魏悦的剑上，我微微把剑后撤蓄势，紧接着又砍了下去。这段时间实在太短，魏悦都来不及变招，只好用同样的姿势挡了一下。我这两下的力量相当大，我那把剑顷刻间多了两个缺口，反倒是魏悦的那柄宝剑毫发无伤，不过魏悦本人却被震得相当难受。我紧接着又砍出了第三剑，这次后撤得更厉害，似乎蓄起了更大的力道。魏悦见势不妙，已经伸左手准备支援了。但两剑相撞时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因为我的剑上根本一点儿力道都没有。刚一接触，我的剑便贴着魏悦的剑刃向剑尖滑动，魏悦为了挡下我的攻击用了太大的力气，我借用他的力道一下子便把他的剑给挑飞了。

把魏悦的剑给挑飞后，我立即不想动手时那么全神贯注了，马上发现又来了两个人，正是师父和封师兄。这两人每次都是在我和人交手的时候出现，我总是很晚才发现他们。封师兄见我把魏悦的剑给挑飞了，立即跃身去接，虽然他的动作极快，但封师兄是从魏悦身后赶来的，而剑是被我挑向魏悦左侧，还是很难抓住。眼看魏悦的剑越飞越远了，封师兄右手的袖子一下子甩了出来，将剑卷住以后迅速扯了回来，同时右手伸出接住了剑。

魏悦此时也发现了他们两人，半开玩笑的诉苦道：“师父，你徒弟被人欺负了，还不过来教训教训这个欠揍的家伙！”

“好啊！竟然还有人不给我面子，真是岂有此理！靖华，你说怎么处理你面前这个欠揍的家伙！”师父心情不错，也和我们开起了玩笑。

我当即会意：“至少也要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好！不要给我面子……田师弟要不要帮忙啊！”封师兄也在旁装腔作势。

“你们这是欺负人啊……”魏悦也假怒道，然后装着哭腔干嚎了两声。

大家笑了一阵后，师父突然对我说道：“靖华，你和子超切磋一下吧，给我看看你这些年的成果，也算作是为明天进行的热身。你现在武功虽然已经赶上师父了，但为师毕竟比我多活了几十年，以旁观者的身份还是能给你一些帮助的！”

我连忙称是，而封师兄也拿着魏悦的剑走到了我的身前，微微行了一个礼，淡淡笑道：“田师弟，承让了！”

终于还是要和封师兄较量一番，我也笑了笑，赶忙还了一个礼。对封师兄我可一点儿也不敢大意，赶忙摆好了迎战的架势。因为封子超是我师兄，我败摆了个防守的起手式，想让他先攻几招。封师兄见我这样，淡淡笑了笑：“不用这般拘礼，我习惯后出手。”

我见师父微微点了下头，便不再迟疑，低吼一声扑了上去。封师兄可不是魏悦，刚才那样的小花招跟本就不管用，况且硬碰硬我手里那把普通钢剑根本撑不了几个回合，我一上来只是试探着攻了两下。封师兄果然如同说的那样后发制人，刻意比我慢了半拍出剑，两剑相碰后我想借力荡开封师兄的剑，但都被化解掉了，成了两剑彼此相互搅动起来。我不做过多纠缠，微微后撤再度进攻，但封师兄守得太好了，根本就不给我任何机会，我的剑尖一直离封师兄有一臂的距离。

刷刷又是几招过去了，我的攻势还是没有起色，就像是惊涛骇浪打在坚固的堤坝上，虽然能够发出巨大的轰鸣，但效果却没有多少。我却心中暗叫不妙，这样下去输得人肯定是我。封师兄用的剑法是他改良玄世剑法后形成的，除了偏重防御以外，最大的特点是附属动作十分少。习武之人所发出的每招每式都是全身协作的结果，并不单纯那只握着兵器的手的作用，需要手、腰、脚等各部位的配合。封师兄的这套剑法就把身体其他部位的动作尽量都给精简掉了，我们刚才的交手在普通人眼中看起来就十分奇怪，我的动作十分迅速，挥剑成风，但我的对手封师兄除了右臂外却始终慢吞吞的，而这些慢吞吞的动作也是被右臂的大幅度摆动所带出来的。这样子短时间看不出什么来，但长时间下去肯定是我吃亏。封师兄剑法精妙，正面很难突破他的剑网，只能通过走位来制造近身的机会了，把他逼得没办法保留体力。我当即虚晃一剑，朝他左边闪去，封师兄马上向左转动了同样的度数，尽量保持正面朝我。就在转动的过程中，我发现封师兄转得角速度要比我慢上少许，封师兄要保持正面朝我就应该以同样的速度转，我随即恍然，前几天封师兄见过我与迟若非交手，他是顾忌我突然变向所以才比我慢了一些。明白了这点，我身子突然又滞住了，封师兄身体一紧同时停住了，不过我是将重心停在了临界点上可进可退，而封师兄是真的把重心收了回来，就在他刚开始回撤的一瞬间，我却继续向右迈出了一步，封师兄再想向左追赶已经慢了半拍，门户大开，我立即开始猛攻，不过封师兄反应很快，右手剑反手次来刺来挡住了我的剑，同时在我剑上一撑借力加速转了过来，接下来他防的很好，我也没有太大的机会，不过我现在已经近身黏住了他，他已经不能像刚才那样只用一只右手了，必须全身动起来才能挡住我的攻势。现在才是真的精彩，双方你来我往，顷刻间已经打了十几个回合，封师兄还是采用的守势，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化，原本很多精妙的招数都被改没了，甚至放弃了很多利于反攻的机会，我虽然攻的凶猛但却始终对他无可奈何。

同等级高手较量，靠的就是耐力和应变，封师兄的这套打法，拼耐力我自然是输定了，那只有比应变了。一想到这里，我的脚步走动更加频繁了，我最擅长通过自己不停的走位攻击，将对手调动的疲于奔命而露出破绽。封师兄虽然厉害，但也禁不住我这种很耗体力的快速移动，很快便在左臂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破绽。我手中剑立即刺去，但却被封师兄用剑架住，我用力一摁，弹开了封师兄的剑，同时身子借力扭过了一百八十度，这样我就背对起了封师兄，左手反手一掌朝封师兄左臂拍去。这个破绽是封师兄故意做给我看的，他早有后招——就是他的袖子，一下子朝我手腕上挥了出来。这有备而来的一击威力极大，全中的话我这手腕就废了。不过我原先就见过一个用袖鞭的尤散平，刚才又看见封师兄用袖子卷住了魏悦的剑，早就对这个有了提防，就在要被拂上的时候手臂也突然加速，以只稍微快一点儿的速度故意贴着袖子向前，作用时间延长了，袖子上的劲力就被我化解掉了大半，剩下的就被我硬生生弹开了。我紧接着一下子抓住了封师兄的袖子，同时借着这一拉的力道，已经转过了一百八十度的身子继续转动，这一转恰到好处避过了封师兄削向我脖子的一剑。我在躲开攻击后同时反击，右手剑贴着我的左手右侧刺了出去，封师兄被我抓住了袖子，很难躲开这一剑。我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觉得封师兄袖中真气四溢，自己手中抓的更像是一柄利刃，四道真气凝结成的无形剑气已经藏在袖子里面朝我左手打来。感觉到剑寒的我立即撒手。虽然躲过了那四道剑气，不过封师兄的左掌也紧接着扑了过来，躲是不好躲了，我左掌只好迎着击了出去。而此时我的剑也刺了出去，它是贴着我左掌右侧刺出的，再加上出剑时我背对着封师兄，他应该是看不到这一剑的。封师兄的确看不到我的剑，而且我故意掩盖自己肩膀的扭动，他从这里只能得到相反的推论。

“铛！”

“砰！”

剑掌相击，一声沉闷的碰撞声紧接着清脆的剑击声传来。我已经完成了转身动作，再次与封师兄面对面，而封师兄的剑正在朝我左肩刺来。好奇怪啊，他的剑怎么在这个位置呢？由于刚才转身是背对着封师兄的，我看不见他的右手，为了提防他的剑，我故意选了一个能看见影子的转向，我就是通过影子的动向躲过了封师兄削向我脖子的那一剑。封师兄那一剑毫无声息，甚至连气流都没有卷起来，我要躲开肯定有别的渠道，封师兄应该也觉察到了影子的机会。在那一剑之后，我们两人的影子曾有一瞬间重合，封师兄应该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弯曲了手臂，改变了剑的位置，而且利用重影瞒过了我，我并没有觉察到立体反映到平面后的这种失真。我现在再要躲着一剑已经有些晚了，不过我转身时刺出的那一剑刚好是迎着封师兄这一剑的，便没有再变招，就这样两剑剑身抵在了一起。紧接着，我们两人的左掌也撞在了一起，发出了“砰”一声。我们两人很默契，都只用了五成功力，尽管如此这股冲击也已经不小了，我们两人各后退了一步。

和迟若非这种次一级的高手交手，他们的招数完全就在我预料之中，完全被我吃得死死的，但封师兄就不同了，稍不留神就回输的很惨，我必须全力应战，已经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了。我一下子来了瘾，后撤的左脚脚尖刚一着地，便借力向前迈了出去，争取抢攻。但这迈出的一步还没落地，我就出事了，陷入了走火入魔的边缘。不知道怎么的，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十三岁生日那天晚上，做着美梦的我为了更加舒服一些，无意识的伸了一下左腿，结果用错了力，一下子就抽筋了。那是我第一次抽筋，竟然疼得喊了声出来，把封师兄和魏悦都吵醒了，第二天被师父知道了，他说是我个子长得太快，身体的养分跟不上，以后每天都要我喝骨头汤。这次就像那次的抽筋一样，真气一下子就走串了，奇经八脉在真气的冲击下开始扭偏。如果不能抑制住这次全身性的“抽筋”，运气最好也就是变成个废人。我再也没有心情与封师兄争雄了，立即双腿盘膝坐在地上，争取将体内乱窜的真气给抑制住，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只是这次的问题实在太大了，我拼尽了全力也只是维持住了现在的情况，怎么也无法使其恢复正常。

正在我在那里苦苦挣扎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真气注入了我的体内，帮我压制住了混乱的内息，是师父出手了。我又静坐了一会儿，这才完全恢复过来，不过全身已经被汗水给湿透了，如果不是师父在旁，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这下子可丢大了人了，岂不会被魏悦笑死，以他的性格定会在我的肩膀上狠狠敲打几下，然后幸灾乐祸的说上句：“哎吆，我的田师兄啊，你这是什么武功啊，这么厉害，一出手就差点儿把自己给干掉。”当我真的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师父，他正蹲在我面前，用手摸着我的脉搏，一脸的凝重；然后是魏悦，他这次倒是显得很惊慌，难得也会装作有良心的人；最后我才看到田师兄，我是瞄了好几眼后才发现的，我最后看到他时他正站在我对面，地一时间便向上看去，却没想到他也坐在地上，再加上他又被师父遮住了大半个身子，所以第一时间没看到他。封师兄也是以打坐的姿势端坐，脸色苍白，不复刚才的从容潇洒，见我望着他便还了我一个苦笑。

什么！封师兄也险些走火入魔，我实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像我们这种级数的高手，对真气的操纵已经收发自如，完全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你似乎练得不止我们清风派的混元真气，你体内还有一种很霸道刚猛的真气，但却又与混元真气十分相似，这是什么内功？”师父突然问道。

“徒儿曾经与雷雳交过手，觉得他的武功很有可取之处，便借鉴他的武功对混元真气进行了改良，算是我半自创的吧！”我赶紧答道，但却没好意思说自己给这种内功起的名字——驰电心法。

“子超，你刚才和靖华对掌的时候是不是用御风心法了？”

“是啊！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两种内功我从来都是混用的！”

御风心法？这是什么武功？是是封师兄自创的吗？我又回忆了一下，对完掌后，封师兄有很多真气还是进入了我的体内，那些真气好像是我最熟悉的混元真气，我也没有多管，就按照自己平时的习惯催动，把它们融入体内同化掉了。但其中夹杂着御风真气，这种真气和混元真气实在太像了，以致我都没有觉察出来，当我像原先一样促动体内真气的时候就出事了。由于同样的原因，封师兄也陷入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封师兄的这套心法，也是跟据混元真气改进而来的吧？”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明明都是从混元真气变来了，同根同源，怎么还会出现这么大的排斥？差点儿就要了我们的命！”

“同根同源是不假，可你们两个的内功，一个刚猛，一个阴柔，却是从一个起点走向了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的确是很像，但却是一正一负，你们两个的武功都还这么高，彼此的距离就更大了。你们现在用起点处的混元真气还没问题，但却不能反方向再进一步了。实在太可惜了，如果不是完全相反，还是勉强能同时练的……从今以后，清风弟子不准同时修炼你们两个人的武功，尤其是你们两个，你俩更是危险，出事的概率比普通人要高上近十倍！听见了吗？”说到最后，师父说话突然严厉了起来，他老人家一向很慈和，以这种语气说话肯定是要你必须遵守的。

我连忙点了一下头，我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对天下第一的名头毫不感兴趣，归隐后对武学的热爱也大不如前，之所以能够走到现在全是因为长久形成的习惯。对我来说，稳居天下前五的武功生在一个不问世事的农夫身上已经够浪费了，我实在没兴趣让他更加浪费。

反倒是封师兄沉吟了很久才缓缓点头，封师兄做事向来干脆，自小便是如此，只有在十分不情愿的情况下他才这样无意识的点头——比平时要多花三倍的时间。

我心中微微一惊，眼睛立即向师父望去，看看他老人家是否觉察出来了什么。师父也发现了封师兄的不痛快，一双眸子突然露出了一种担忧的神色，不过欲言又止的师父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