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花添锦的后妈苏春枝,相较于下午云艳辉去她家中走访时的失魂落魄和沉默寡言,主动来警局自首后,面对程屹,倒是说出了很多信息。
她是在4年前,花添锦的妈妈去世两个月后,带着自己的儿子嫁给赵胜龙的。
儿子叫苏启,只比花添锦小一岁。
现任丈夫的女儿,跟她这位后妈的关系极差,上初三和高一的时候都是住校,连面儿都懒得跟她见。
直到高二那年,赵胜龙欠了赌债跑了,花添锦交不起住宿费,才跟着苏春枝和她儿子挤在一套几十平的出租屋里。
好在离学校不算特别远,清晨早起一个小时走路过去,还不用花打车费。
除了周边设施比较老旧,连个路灯都没装。晚上她一个女孩子回来多少不太安全,苏春枝就让自己儿子跟她一起走。
但这俩孩子也特别不对付,上了两年学,显少见他们同时回到家。
而让程屹感到诧异的一点是,三个人在两居室的出租屋里住了两年,苏春芝和苏启各占一间卧室,花添锦则睡在客厅。
“身边就有一位正处于青春期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异性,这个苏春枝,居然还敢让花添锦睡沙发?”
连张茂林都听得眉头直皱。
“这后妈当的……”
现在是夜里12点多,苏春枝自首不成,已经回家了。“去她家附近走访的同事还说什么了?”
谈靳楚将那边传过来的电子记录打印好,递给张茂林看。
“他们走访了一位住在苏春枝隔壁栋楼的租户,是对平时在学校夜市街上出摊烤鱿鱼的夫妻。”
谈靳楚将重点给他标注出来,“丈夫说,他今晚上去了广场那边出摊,回来的时候是十一点四十左右,刚好撞见苏启在楼下烧掉了一个鞋盒子。”
张茂林立马警觉,“是你们在现场没找到的那只鞋?”
程屹起身, “那得问了才知道。”
原本还寻思着,怎么还有人跑来乱自首,这么一想,没准是来给儿子顶罪的!他拍了下谈靳楚的椅背,“走吧,换身衣服,咱俩再过去一趟。”谈靳楚没动,而是看向张茂林,问道:
“那个大四生彭磊,他视频中提到的三个人,都联系过了吗?”
“思甜跟小刘去了a师大,联系上了两位,第三位……是个高考生,家在乡下,平时住宿,高考这几天在鸿雁职高附近订了间酒店,听他老师说,他今天晚上就坐大巴回去了。”
张茂林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估计已经走了。”“先查近的吧,”谈靳楚拿上钥匙,回应程吃,“咱们去找苏启。”
俩人从局里出来都换了身便衣,开的也是谈靳楚自己的车。
苏春枝住的地方甚至算不上小区,楼底下还停着好多辆小吃地摊车。因为房租便宜,离学校又不算远,在夜市街摆摊的商贩,很多都住在这儿。去找苏启之前,谈靳楚和程屹又拐去了那个烤鱿鱼的小贩家。
敲门亮了警察证后,小贩的妻子有些惊讶,“刚才那俩警察同志才走,怎么你们又来了……”她请俩人进来,转头就要往卫生间里去,“他烤完鱿鱼弄得一身烟熏火燎的,刚进去洗澡,我给你们喊一声去。”
“不用了。”
程屹道: “我们先坐下等一会儿。”小贩妻子忙着给他俩倒水, “不好意思啊,家里也没什么能招待的。”
“您不用麻烦。”
谈靳楚说:“我们这趟来,也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还要了解什么啊?”
“你们住在这儿,平时跟苏春枝一家,有过来往吗?”
小贩妻子摇摇头, “来往倒是没有,不过……都是些传言,难听的话也有,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她局促地笑了笑,“有个词不是叫人言可畏来着?我看网上讲的……那个叫花添锦的小姑娘,就是被人给通死的。”
“没关系,您把听到的告诉我们就可以。”
小贩妻子想着,反正他俩也是警察,这才讲了出来。
“我平时会跟着出摊,打打下手,我们家鱿鱼用料实在,特别香,好多接孩子的大人也来买,等着排队的时候,有些家长就会扯闲篇……”
其中,有两位高三学生的妈妈,就提起过一个女人名字——苏春枝。
说这个人,以前在外省干过小餐馆的服务员,结果跟人家男老板搞上了,还生了个儿子。但人老板原就有家室,正房带人闹到餐馆里来,当场就把苏春枝给撵走了。
当地混不下去,她就带着儿子来了a市,手里估计是有餐馆老板打的钱,也不用上班,还有心思给儿子报课外辅导机构呢。
然后就遇上了一个教英语的男老师,听说姓赵。赵老师也有家室,是附近游泳班的女教练,人家有个闺女,比苏春枝儿子还大一岁。
偏偏这个女人就喜欢有妇之夫,又跟人赵老师搞在了一起。
不过这回没被正房骂走,因为那个女教练得了白血病,没舍得花钱治,攒的钱全留给了女儿,撒手人寰了。
苏春枝得以带着儿子,顺利嫁给了赵老师。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赵老师沉迷赌博,欠了好多钱,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不敢在这儿呆了,跑的不知所踪。
苏春枝则又被人甩下。
“也是她活该,”小贩妻子点评道: “不守妇道的女人,活该没男人要。”
又叹了口气,满脸惋惜, “就是可怜了那个小姑娘,亲人都不在身边了,只能跟这个后妈住,估计平时没少受罪。”
谈靳楚望向窗外,估量了一下两栋握手楼之间的距离,又转过头问道:
“她们俩最近发生过争执吗?”
“发生过,发生过!”
小贩妻子道: “光是高考这几天就吵了两架。”
程屹: “您还能记得更详细点的时间吗?能不能确定是哪一天?”“好像是……”
小贩妻子思索了一下,“昨天晚上吵过一次,再往前,就没注意了,反正是高考期间。”弹清楚跟程屹对视一眼,他们俩都想到了祁妙提到的,花添锦忘带身份证而考试迟到。没准儿就跟那次吵架有关。
夜里零点十八分,谈靳楚和程屹敲响了苏春枝家的门。
尽管在楼下的时候就看到这一户窗户里还亮着灯,但没想到,家里的母子二人居然都没睡。来开门的,就是苏春枝的儿子苏启。
高二的男孩子长得瘦瘦高高,五官和蘇春枝有幾分相似。
但看他们的眼神很是戒备, “……你们怎么又来找我妈?”程屹收起警察证,翻开了记录本。
“放心,这回不是来找你妈,我们是来找你的。”
苏春枝见警察再度登门,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她刚哭過,茶几的垃圾桶里有很多團卫生纸。
女人担心地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兒子的背,以示安抚。
“没事的小启,警察同志问你什么,你实话实说就好。”
有了家属配合回避,谈靳楚和程屹把苏启帶到了他自己的那间卧室。
男生的成绩看起来应该不错,小桌子上攤开的试卷,数学大题写得满满当当,字迹工整。談靳楚收回视线,问道:“高考期間,你们高二学生放了几天假?”
“六天。”苏言腰背挺直,认真回答。
程屹又问了几个跟花添锦平时有关的问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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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也并没有避讳什么,连自己跟她关系不好,都如实交代了。談靳楚放下笔,清冷的目光落在苏启脸上。
“那你有没有见过,花添锦的男朋友放学送她回家?”
苏启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她那幾个男朋友没一个靠谱的,大晚上不把她往宾馆拐,都算是有良心。”
“你和她一所学校,对她那位高三的男朋友有什么了解吗?”
“见过幾面,挺孤僻的一个人,成绩很好,光荣榜上一直有他的名字,叫劉子豪。”
又嫌棄道: “但这人很没担当,晚自习翹课跟花添锦在操场散步被老师撞见,自己跑了,把她一个人丢那儿,被全校通報批评,真不知道她怎么看上的。”
程屹一边记录,一边扯了扯嘴角。
瞧出来了,姐弟倆的确关系不好,当着警察的面,依日直呼花添锦的全名。
他停下笔,询问蘇启平时的作息。
苏启答: “……早上6点去学校,晚上9:30放学,回家洗完澡写写作业,差不多11点前就睡。”“高考放假这几天,也是这个作息吗?”
“是。”
谈靳楚抬起眼,“有附近的居民说,今天夜里快12点的时候,看到一个男生在楼下烧东西,那个人,是不是你?”
苏启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便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是我。”
程屹紧接着问道:“你烧的是什么?”
“一个鞋盒子,里面装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模糊信息,装了什么东西?”
苏启沉默了幾秒,皱着眉,盯着面前的兩位警察,表情看起来有些生气。他道:“装了什么……你们应该去问那个发视頻的彭磊。”说着,苏启拿起抽屉里的一部手機。
款式过时很久,便宜的杂牌子,像素也不是很清晰。但里面的照片还是可以辨认出,拍摄的,是几条丝袜,还有……好几件成人情,趣内衣。
程屹挑眉,“这是你姐穿过的东西?”
苏启冷声道:“绝对不可能,花添锦不会穿这些东西,就算穿过,也不会交给别人手里,你们别听彭磊视频里胡说。”
谈靳楚问: “什么叫交给别人?这些东西,你是哪儿来的?”“有人天天往我家门口放,就装在塑料袋里,挂在门把手上!”两位警察皆是一怔。
程屹问: “你怀疑是彭磊干的?”
苏启眼眶微红,咬牙怒道:
“不是他还能是谁?他知道我家地址,还发到了网上,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花添锦也不会出意外。”
谈靳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别激动,平复一下情绪。”
他提醒: “彭磊6月1日就把花添锦的所有信息放到了网上,别人也会知道,你再好好想一想,你家门口出现那些东西,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苏启点开照片,信息里有拍摄日期。他的手颤了一下, “……6月1日。”
程屹紧盯着他的表情,“你在门口发现那些东西后,有没有告诉过花添锦本人,或者是你妈妈?”
苏启摇了摇头,“没有,我是6月1号晚上出门倒垃圾才发现的,里面还有写给花添锦的信,你们也看到了全是些……污言秽语。”
照片里也拍到了信上的字,是打印后的宋体,上面的话不堪入目。
“她没几天就要高考,我肯定不会让她看到这些,影响心情,至于我妈……”
苏启垂下了头,“她那个脾气,本来看到彭磊发的视频,就想提刀去找他,要是再知道这些,估计更生气了。”
“那你也不该直接烧掉啊,”程屹道:“那些都是证据,上面还有可能留有骚扰者的指纹,你明明可以报警的……
“有用吗?”
苏启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有些发抖:
“视频发到网上好几天,你们都不管一管,任由别人骂她。以前也有个染粉头发的女研究生,被造谣网暴去世了,警察才肯回应。”
他哽咽道:“花添锦就要高考了……难道还要让她分出精力,去报警处理这些无妄之灾吗?”程屹面对他的质问,有些说不出话来。
谈靳楚低下头,面对这个高二的男生,轻声致歉:“对不起,你姐姐遭受的那些,是我们的疏忽。”
苏启偏过头,抬袖蹭了下眼角。
“网上有句话,叫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他说:“我不需要道歉,花添锦需要,而她更需要的,是你们抓住凶手,惩治造谣者,还她一个公道。”
凌晨1:00,谈靳楚和程屹将苏启带回了局里,包括那部手机。
云艳辉也赶回了局里,由她和另几位同事负责苏启的笔录,和照片相关的调查。他们俩则查询了花添锦的同校前男友,刘子豪的长途汽车班次,以及他的家庭住址。
学校那边还提供了一个信息,刘子豪选的另外三门科目是物理、政治和化学,6月9号当天,比很多人提前就结束了高考。
也就意味着,花添锦遇害的那天晚上,他不需要担心6月10号的考试,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凌晨4:30,两人到了刘子豪家的村子。
一路询问找了过去,他的爷爷奶奶开门,却说孙子不在家。“嘿,子豪跑哪儿去了?明明一个小时前才洗完澡睡下。”家中大门是在里面挂锁锁上的,可见他不是开门外出的。谈靳楚望向墙角的一口大缸。
大缸常年放在外面,边缘落了灰尘,上面留下了一个踩踏痕迹。“翻墙跑了。”程屹气道:“行啊,还能料到咱们来找他。”
谈靳楚冷哼,”做贼心虚。”
他招呼一声,“走,联系辖区警力搜人,他跑不远,肯定在哪儿躲起来了。”清晨八点五十多分,民警在一间破庙里找到了藏起来的刘子豪。出示完传换证,程屹把人带上了车。
谈靳楚开上大路,没做休息,立即赶往市局。
才开没5分钟,他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
谈靳楚接起,蓝牙耳机里,使祁妙熟悉的嗓音。
但听着有点鬼鬼祟崇,还伴随着马桶的抽水声。
她紧张道:“谈警官,那个陈爱民的儿子,陈想记者……他来医院里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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