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点27分,搜寻工作仍在继续。
小001沿漴明岛南侧水域顺流而下,韩渝根据现场观察到的情况,请上午上船的漴明公安局治安大队刘副大队长,联系岸上的民警,组织力量协助搜寻。
漴明岛很大,岛上有很多河流,沿江这一侧有许多通江河道。
江上每天航经的大小船舶上千艘,大船掀起的浪会把江上的漂浮物卷到岸边乃至卷进通江河道。
这意味着搜寻不只是要在江上进行,也要考虑到通江河道。
刘大站在船头打完电话,回头笑道:“咸鱼,我这边又帮你找了五条小船,这一段现在有二十三条船在帮你搜,估计天黑前应该能搜完。”
找的都是小船,请的都是渔民或本地群众。
包括烧油和工钱在内,一条船搜一天给八十块钱。
韩渝暗暗盘算了下经费,感慨地说:“刘大,给你们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谈不上麻烦。”刘大揣起手机,走过来问:“你们投入那么多,有没有想过,万一搜寻不到怎么办,毕竟那个船员从落水到现在已经十二天了。”
韩渝举起望远镜,一边观察着不远处的芦苇江滩,一边解释道:“能搜寻到最好,实在搜不到也不意味着我们是在做无用功。至少我们组织力量搜寻过,总比什么都没做就推定船员已溺亡强。”
一旦发生命案,案子破不了,抓不到凶手,上上下下的日子难过。
案子破了,凶手落网,找不到被害人尸体一样不好办。
刘大能理解长航滨江分局的难处,微微点点头:“这倒是,毕竟涉及到死亡认定。”
与此同时,一个六十来岁的农民,撑着小船在白港河里忙碌。
一条运泥船从远处驶来,船老大认识在河边忙碌的老头子,扶着挂桨操纵杆喊道:“老吴,忙什么呢?”
老吴回头看了看,直起身笑道:“帮派出所捞尸!”
“出人命了,死人了?”
“好像是,不过不是我们这儿,派出所的人说尸首从上游漂过来的。”
“有没有捞着?”
“没呢,正在找。”
“我说江上怎么突然冒出那么多小船呢,原来是捞尸首啊。”船老大探头看看四周,想想又笑问道:“帮派出所干活,派出所给钱吗?”
“给,一天八十!”
“我怎么就遇不上这好事,拉一船泥才赚几块钱。”
“谁叫你不在家的,不说了,我要赶紧找,公安的汽艇会过来检查的,万一看见我磨洋工,到时候要扣钱。”
“好好好,你先忙。”
目送走同村邻居,老吴继续搜寻。
这活儿是真好干,这钱是真好赚!
撑着空船沿着河边找,尸首那么大,河边的芦苇那么茂盛,尸首不可能像鱼那样钻进芦苇丛里。只要留意倒在河里容易勾住尸首的枯树,或者没长芦苇的小汊港。
往入江口方向找了两三里,河边有个小汊港,隐约可见汊港里下了笼网。
老吴探头看看四周,确认岸上没人,河里也没别的船,立马把小船撑过去,放下竹篙,蹲下身抓起笼网,一点一点的往笼网末端倒。
笼网是谁安放在这儿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有没有鱼!
就在老吴想着今天既赚到了钱,很可能又能搞到几斤鱼的时候,本应该越来越轻的笼网突然拉不动了。
可能是下面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他调整了下姿势,使劲儿往上拉。
突然,一个黑影浮了上来!
会不会是编织袋?
他正觉得奇怪,黑影已浮出水面,一阵恶臭扑鼻而来。
人!
竟然是个死人!
肚子涨得老大,鼓囊囊的,不只是里面灌的是水还是空气,脸朝下,看不见长相。
派出所的人虽然让老吴来河里搜寻尸体的,但这条河那么长,外面就是长江,老吴根本没想过真会遇到尸体。
他吓坏了,顿时惊叫起来。
然而,岸上没人,河里除了他也没别人。
他不敢在此久留,也顾不上倒别人的笼网了,急忙抓起竹篙拼命往能上岸的地方撑……
4点45分,小001赶到发现尸体的水域。
派出所的同志和派出所找的另外几个参加搜寻的村民早就到了,一见着小001就拼命招手。
韩渝远远的举手跟人家打了个招呼,随即走到机舱边,一脸歉意地说:“朱叔,麻烦你了。”
打捞尸体,朱宝根是专业。
他一边示意韩渝帮着放下小001的铁划子,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不麻烦,这又不是第一次,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
韩渝注意到老朱早准备好了,绳子、勾子、手套等捞尸所需的家伙什都放在铁划子里。
河边水浅,张平不敢再往岸边开。
朱宝根在韩渝的帮助下,小心翼翼跳上铁划子,拿起小木桨划了过去。
韩渝和小鱼的学生小陈赶紧帮着下锚,等二人忙完跑到左舷,老朱已在众人的注视下把浮尸拖到了铁划子上。
“朱叔,男的女的?”
“男的。”
“是不是我们要找的船员?”
离那么远,尸臭依然那么刺鼻。
韩渝被恶心到了,下意识捂住口鼻。
老朱像没事人似的仔细看了看刚拖上来的尸体,抬头道:“脸都塌了,皮都烂了,一碰就掉,长什么样看不出来。”
韩渝急切地问:“衣裳呢?”
人死亡的时间一长,躯体会“膨胀”。
之前的衣服变得不再合身,纽扣都绷没了,像是一个大人穿小孩的衣裳。
老朱拉起衣裳看了一眼,抬头道:“他穿的是你说的那种工作服,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摸摸口袋,看看有没有东西?”
“摸了,没有,除了泥什么都没有。”
刘大被恶臭熏的受不了,走到上风处一连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转身问:“咸鱼,现在怎么办?”
韩渝顾不上尸臭,跑到铁划子边确认死者的衣服符合之前掌握的特征,回头道:“我先把尸体带回去,请滨江市局刑侦支队的法医鉴定。”
“都腐败成这样,法医鉴定得出来是谁吗?”
“可以提取生物物证,找有条件的司法鉴定机构比对Dna。”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听说做Dna要花不少钱。”
“确认死者身份是第一位,至于鉴定经费,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要不要再继续搜寻?”
早上在江里发现一具浮尸,但不是落水船员的。
刚发现的这一具只是衣服符合死者落水时所穿的衣服特征,并不能确定就是死者,毕竟在江上跑船的船员,大多穿这种工作服,连自己和小鱼都有好几身。
韩渝正犹豫要不要继续搜寻,老朱冷不丁来了句:“烂成这样,估计在水里泡了有十几天。”
“朱叔,你能确定?”
“能确定,我见过的死人多了。”
对于死亡时间的估算,老朱可能比大多刚入行的法医经验丰富。
毕竟他以前不只是收敛正常死亡的人,也专业从事打捞、收敛漂在江河里的浮尸。98年抗洪时,甚至去荆江打捞过尸体。
已经花了局里那么多经费,再搜寻下去真搜不起,况且局里有其它工作。
韩渝权衡了一番,回头道:“刘大,不搜了,你这边的费用,我明天让张教去你们大队结算。”
“费用不着急。”
“答应人家的就要给人家,你们这次真帮了我们大忙,我们既不能拖欠人家的工钱,更不能让你们言而无信。”
“行,那我就在这儿上岸。”
……
感谢完漴明公安局同行和协助搜寻的漴明群众,韩渝赶紧用电台和手机通知参加搜寻的分局民警鸣金收兵。同时联系齐局,请齐局赶紧联系市局刑侦支队,请人家安排法医做好准备。
返航的路上,尸体没抬上小001。
老朱担心把小001搞得臭气熏天,把尸体就这么留在铁划子里,小001拖着铁划子走。
为确保运尸安全,老朱也没上来,就这么坐在铁划子里陪尸体。
小001的“母港”在白龙港,不可能因为运尸去滨江港。
晚上9点半左右,靠泊陵海港,蒋有为和抓捕嫌疑人回来的柳贵祥等候已久,甚至从殡仪馆找来一辆运尸车。
在殡仪馆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把尸体抬上岸、送上车,先送到滨江殡仪馆,明天上午先让落水船员的亲属去认尸,再请市局的法医检验。
折腾了近两天,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多。
怎么闻身上都是臭的,赶紧放水洗澡。
可能动静有点大,学姐被吵醒了,走到卫生间门口呵欠连天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你先去睡吧,我洗好就上床。”
“有没有吃晚饭,肚子饿不饿?”
肚子不饿。
正恶心着呢,就算饿也吃不下。
“不饿。”韩渝不想被学姐嫌弃,急忙换了个话题:“爸妈和菡菡呢?”
“走了,”韩向柠没之前那么困了,靠在门边笑道:“下午走的,坐的是陵海开发区管委会招商办的顺风车。菡菡不想去东海,说是这次回来都没见着爸爸,其实是不想上学。”
“走的时候有没有哭?”
“刚开始又哭又闹,后来妈说带她去吃肯德基,她就不哭了。”
“我们既不馋也不懒,怎么菡菡又馋又懒?”
“惯的呗,被咱爸咱妈惯的不像样。”韩向柠帮着拿来干净衣裳,好奇地问:“那个落水船员的尸体有没有找到?”
“找到一具,到底是不是那个落水船员明天才能知道。”韩渝实在不想在家聊这些,担心聊太多学姐睡着会做噩梦,再次转移话题:“柠柠,昨晚我没去吃饭,姜副参谋长有没有不高兴?”
“他知道你工作忙,怎么可能不高兴。”
“没不高兴就好。”
擦干身体,穿上内裤,刷了下牙,刚走进卧室躺下,学姐就搂了过来。
韩渝头大了,有气无力地说:“我今天有点累。”
“你哪天不累?我们到底是不是夫妻?”
“是夫妻,可我今天确实很累。”
“小鱼武装泅渡十七公里都不累,你不就是去江上搜寻了两天尸体吗,怎么可能累,就知道找借口!”
“好好好,我不累。”
“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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