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桥公司的周师傅感冒发高烧,交通部航务工程局的一个挖机师傅水土不服闹肚子,小鱼又去参加水上搜救了,挖掘机司机不够,韩渝只能亲自上。
作为一个新手,技术含量太高的活干不了,只能挖土。
不过现在挖土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防波堤需要大量沙袋护坡,一点六公里险堤临水侧需要抛投沙袋固脚,斜对岸的大堤一样需要沙袋加固。
加之荆江受下游洪水顶托,上游来水宣泄不畅,洪峰走了水位却不降反升,附近堤段险象环生,急需沙袋加高子堤。
正在抢护的险段需要沙袋,附近军民也需要沙袋支援,灌装好就起吊装船运走,一船接着一船往上、下游拉,光靠冬冬的灌装分队根本灌不过来,只能请402军的官兵协助灌装。
自动化灌装区不算,光人工灌装区,就围着取土点一连设了二十个!
韩渝的主要工作就是给包括自动化灌装区在内的二十一个灌装区提供土方。
刚挖了几十方土在这边堆了座土山,那边的土山就变小了,更远处的土山都快被忙得汗如雨下的官兵们铲平了。
由于取土点和灌装区距吊装点比较远,冬冬这边光靠2号装载机和一台叉车运不过来,郝秋生当即命令拖拉机分队过去协助转运。
402军的人工灌装区那边,由402军的一个汽车连负责转运,并安排了两个步兵连负责装卸。
韩渝下意识看向江面,隐约可见001正在勘测水情,举着对讲机问:“水位突然降了,降了多少?”
“我只会挖土,别的不会。开挖掘机不是很难,但想开好却不容易。”
一号土方施工组和二号土方施工组分别负责一号防波堤和二号防波堤的抢筑,两台大型挖掘机在另一个取土点取土,两辆大型自卸车沿着取土点与施工点之间来回穿梭,跑一趟就能拉三十几吨土方。
“有任务?”
“你们现在是主家,我们给你们做小工,占主家点便宜不算过分吧。”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先集合待命。”
老葛长叹口气,幽幽地说:“我父亲已经过世好多年,他就是因为冬天出河工,受凉得了肺痨,没能治好,不到四十岁就走了。”
可日子总要往下过,光靠那点工分全家活不下去,我拿起我哥的扁担要去接着干,我母亲抢过扁担打了我一顿,让我好好上学,说考上学校就不用再去挑河,不用再当河工了。”
最累最苦的土方工程,靠的是机械化设备。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照理说应该加餐,问题是人太多,炊事班做不过来,只能简单点。”
“只要当年出过河工的,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患上了风湿病、关节炎,晚年饱受痛苦。”
韩渝顾不上多解释,放下对讲机,拿起绑在胸前的手机,赶紧联系许明远。
事实上直到去年全面整修长江堤防,市里还组织各乡镇农民出过河工。
是啊,这些年的变化太大了。
如果身先士卒跟战士们一起去背沙袋,哪怕去灌装沙袋,那会显得更尴尬。
韩渝正想着师父如果健在,并且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会作何感想,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徐工急促的呼叫声:“韩书记韩书记,能不能收到,收到请回答!”
首长深吸口气,凝重地说:“寒冬腊月,冰封雪飘,一担土,百十斤,我哥挑着担子爬沟过坎,泥淤裹足难前。那么冷的天,连头发上都能挑出汗珠,挑的肩膀肿成了‘馒头’。
韩渝看了看江上的施工进度,指着伸入江里的一小段防波堤说:“比如等土填差不多了,就要把挖机开上去收坡,这活儿我就干不了。如果非要让我上,我很可能会把挖机开进江里。”
“收到,请讲。”
为了让参战官兵吃顿热乎饭,首长昨晚就提出这几天跟“驻港部队”搭伙儿。
葛局下意识问:“孟军长,你们老家也要出河工?”
“要啊,老家的大河小河和灌溉渠,都是老百姓一锹一锹挖出来的。当时没这些现代化工具,现在估计也没有,全靠铁锹、铁铲、扁担和双手。”
老葛点点头,感慨地说:“现在很多地方之所以旱不到、涝不着,都是因为前人把该吃的苦都吃了,该遭的罪都遭了,几代人挑河工修水利功不可没!”
跟“驻港部队”一起抗洪无疑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
“我们不能坐等消息,徐工,你别再测了,赶紧让柳威启航,去下游看看怎么回事。”
每天挑多少方都是有任务的,他出河工的地方离家近的时候,我一放学就去帮他挖土。开始挖的时候还好,都是平地,工作强度不算大,但是随着挖河开始深入,斜坡越来越大,既不好挖也不好往上挑。”
绑扎沙袋笼更是人家工作,402军没资格干。
“等等,让长江公安110、滨江公安002和监督48一起去,注意航行安全。”
“你有没有打电话问问长江防总和荆州防指?”
“已经很好了,葛局,我们的伙食费够吗?”
险堤上,402军的官兵正在往堤下不断抛投沙袋固脚!
“紧急集合,装备装车!”
首长以身作则,跟官兵一起灌装了近两个小时,累的腰酸背痛,越干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帽。
“是!”
“就算不够这不是有我们么,我们提供补贴。”
“两荤一素一汤,伙食不错啊。”
“大约四毫米。”
首长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哥就是挑河累死的,死在工段上。生产队里一起去出河工的人,用席子裹着他,找拖拉机把他送回家的,我母亲、我嫂子和我妹哭的撕心裂肺。
“水位突然下降,水流突然加快,意味着下游有可能发生溃口,并且距我们这儿应该不远。”
正说着,韩渝顺着缓坡爬了上来。
首长接过老葛递上的烟,看着正在施工的装载机感慨地说:“一台挖掘机和一台装载机,一天就能干几百人十天都不一定能干好的活儿,有机械化设备就是好。看着你们施工,我就想起我哥。”
人家带着几十个的404师的战士,在一台装载机、一台叉车和十六辆拖拉机的协助下,每分钟灌装、缝口、绑扎和转运的沙袋数量起码能达到十至十五个。并且灌装多少斤土很标准,每袋都在八十斤左右。
……
炊事船、综合补给船、水厂船和三条趸船都移泊过来了,两个支队会师,后勤保障阵容强大,多做几百个人的饭不是问题,只是菜品不可能像之前那么丰富。
“我们……我们刚吃完饭,今天是八一建军节,地方政府来我们这儿慰问,给我们送了不少吃的。”
“行,我们这就启航。”
首长笑看着他道:“咸鱼,你小子可以啊,连挖掘机都会开!”
葛局没想到首长还有这样的童年,喃喃地说:“挑河太累了,再强壮的人挑河工之后都会掉层皮,瘦掉一个膘,有的连扁担都会被磨得发白。尤其挖到河底的时候,不断渗水,还要带水挖土,一身泥一身水,夏天一身汗,冬天冻成疮。”
“可如果没个博物馆、纪念馆,再过十几二十年谁还会记得?”
电话很快就打通了,许明远下意识问:“咸鱼,什么事?”
“什么都会点,总比什么都不会强。”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葛局沉吟道:“红旗渠是兴修水利,挑河也是兴修水利,其实是一回事。”
老葛回头看看灯火通明的“陵海港工程指挥部”趸船,笑道:“红烧鸡块、红烧排骨和清炒小白菜,外加紫菜蛋花汤。”
首长点上烟一连抽了好几口,轻叹道:“我上学时老家兴修水利,家家户户都要出河工,从春暖花开到寒冷腊月,挑河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我家兄弟姐妹多,分的粮不够吃,当时挑河可以记工分,我哥就以挑河养家糊口。”
他扔下铁锹回到大堤上,韩渝正好跟另一个挖掘机师傅换班。
韩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哽咽着说:“还有我师父,我师父走那么早,就是因为当年出河工留下的病根儿。”
如果他们干,你站在边上看,那会很尴尬。
“真够假够?”
首长越想心里越难受,回头道:“咸鱼,你是地方干部,好好干,等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一定要想办法建一个挑河工博物馆,宣传老辈们的挑河工精神!我看挑河精神能与红旗渠精神齐名!”
“做什么工程,他早走了。”
放眼望去,整个抢护区域灯火通明,全是参战官兵,像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够。”
“打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在让几个水文站赶紧测报。”
“孟军长,你真会开玩笑。”
老葛见首长上堤了,韩渝也回来了,赶紧沿着钢浮桥走上堤招呼道:“孟军长,开饭了!”
“大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唯一不同的是没师父当年出河工那么累,不是要挖一条河,也不是要挖多少土加固加高大堤,主要是修筑沿江公路。
首长深吸口气,想想又指指正在取土点施工的挖掘机:“如果清淤一条河,现在一台机器,一个工人,一天工夫就能完成。如果你师父健在,他会怎么想?难道在你和他之间,从最原始的锹挖肩挑到现代化、机械化兴修水利,短短几年就像相隔千年?”
整整投入了近一个团的兵力,灌装、转运沙袋的效率居然没一个十六岁孩子指挥的灌装分队高。
“水流突然快了,水位突然降了点!”
袋口缝的很结实,不像手工用绳子扎的沙袋,在装卸时很容易松开漏土。
刚认识师父那会儿,就想着把001修好,当时谁敢想象会有造价一千六百多万的陵港拖001?造价六十多万的新型执法艇,更是跟下饺子似的一连建造了四五条!
至于挑河工,韩渝虽然没挑过但小时候见过。
首长一头雾水,禁不住问:“咸鱼,怎么回事?”
两道斜着的防波堤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不断往江里延伸。
首长抬起胳膊看看时间,好奇地问:“葛局,今晚吃什么?”
“首长,你哥也做工程?”
这个年纪的人,只要老家在淮河以南的可能都经历过。
“我们的车不够,卡车都回去了!”
“我知道,车不够我给你们安排。”
“行。”
韩渝放下手机,转身道:“首长,我们的水上搜救人员和装备都在乡安县,没有车辆他们回不来,就算人能连夜急行军赶回来装备也运不回来。如果下游真有堤段溃口,上级肯定会组织力量搜救。救人救命要紧,我要征用你们的汽车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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