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双休,韩渝却休息不了。
星期六,汤局等港监局领导去三河调研,他要跟刚出差回来的沈副市长、即将走马上任的港区管委会苗主任,以及陵海交通局和陵海港工程建设指挥部的领导一起前去陪同。
未来的陵海港不只是一个码头,而是西起江海河、东至浒滨河,由西向东约三点五公里的港区。
陵大汽渡就在江海河东侧,有一个能够容纳六艘渡轮的小港池。
江海河是一条交通河,里面建有船闸,能通过五百吨以下的内河船舶,江对面是熟州港的海轮锚地,地理位置比较好。
市里利用这一带的地理优势,打算投资拓宽江海河入江口,把通海船闸外侧的河口,改造为一个长一点六公里、宽两百米,专门停泊一千吨以下内河船舶的港池,把港池两侧规划为码头作业区。
相比东边紧挨着浒滨河入江口的深水码头,开发这里堪称投资小见效快。
汤局和刚上任的许副局长在岸上转了一圈,回到001的指挥舱再次看起规划图。
沈副市长满是期待地说:“汤局,该跑的审批我们照样跑,保证不让你为难,但能不能跑下来,你们的态度至关重要。叶书记跟我说过好几次,这事要拜托你。”
陵海的决心很大,投资兴建港口,不用国家拨一分钱。
叶书记也很厉害,上任以来从滨江跑到省里,再跑到汉武,甚至一路跑到首都,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行政审批这一块问题应该不大。
汤局权衡了一番,笑道:“我们是长江滨江港航监督局,既然是滨江的港航监督局,就要全力支持滨江的经济建设。”
“谢谢汤局支持!”
“但港池和整个港区建起来之后,这一带水域的水上交通情况会变得更复杂。”汤局指指规划图,笑问道:“沈市长,为了更好的维护水上交通秩序,能不能在港池内划出几个泊位,作为非法船舶暂扣点?”
不出一分钱,就想白要泊位!
沈副市长头大了,可想到人家不只是水上交警,也管岸线使用,如果不支持他们的工作,伱什么都干不成,只能笑问道:“汤局,你们需要几个泊位?”
长江滨江段是内河水域最繁忙的水域,两岸这几年又在大力发展港口,岸线堪称寸土寸金,江上同样如此。
事故船和违章违法船舶又多,已经找不到地方停泊了,又不能任由其在江滩上搁浅,不然一进入汛期就会漂向下游,造成水上交通安全事故。
汤局想了想,再次指指规划图:“既然是暂扣就不存在装卸作业,我们就不占用你们的码头了,只要在港池内装七八个系船浮,给我们留七八个泊位。”
人家是江上的业务主管部门,万万得罪不起,沈副市长只能答应。
001继续往东航行,前往浒滨河口。
一起陪同调研的管委会苗主任,见港监局刚上任的许副局长很年轻,对陵海的内河航道情况不是很了解,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
“汤局,许局,我们陵海的主要河道都是人工河,总体呈三横七竖的格局。三横从北向南依次为滨吕运河、滨启运河和陵海河,这三条河都是东西走向的。
七竖自西向东依次为我们刚看过的江海河,马上要去看的浒滨河,再就是韩渝同志最熟悉的白龙河,以及圩角河、大洪河、大新河、灵甸河,这七条河均为南北走向。”
苗主任从随行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张内河航道图,微笑着补充道:“境内其它小河,大多呈南北走向,与这七条河流平行等距分布,并且这些河道基本都能连通。”
许副局长今年三十一岁,下意识看了看更年轻的韩渝,惊问道:“都是人工河?”
苗主任感慨地说:“都是人工开挖的,历史最悠久的河道能追溯到唐宋,但形成现在这三横七竖的格局,主要是靠建国以来这些年搞的农田水利建设。”
韩渝不由想起师父,凝重地说:“许局,你可能不敢信,这些河道之所以能通航,全靠陵海的近百万干部群众一锹一锹的挖、一担一担的挑出来的!
我家是船民,我父母一年到头四海为家,不需要干这些。但我师父十几岁时就开始出河工。每天冬天都要自带干粮和工具出来‘挑方’,疏浚拓宽过内河,做过江堤,也做过海堤。”
那么大的工程,全靠人力。
许副局长沉默了片刻,微微点点头。
汤局没见过徐三野,但不止一次听说过,想到徐三野英年早逝,很可能跟年轻时拼命“挑方”有关,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沉重,立马笑问道:“咸鱼,刚才见你跟江海河船闸的同志谈笑风生,你跟他们很熟?”
“江海河船闸的杨主任跟我是校友,陈副主任以前在白龙港船闸干过。”
“这么说那个杨主任也是向柠的校友?”
“是的,不过杨主任上学的那会儿,我们学校还叫滨江水运学校。后来又改了两次名,我和柠柠上学时叫滨江航运学校,现在升格成了滨江航运学院。”
许副局长对韩渝很好奇,尽管自己三十一岁就提副处了,却不敢相信滨江竟有韩渝这么年轻的副科级干部,并且马上就要担任陵海港工业园区公安分局的局长。
他笑看着韩渝问:“韩渝同志,我们快到浒滨河了,你跟浒滨河船闸的同志熟不熟?”
“也挺熟的。”
韩渝对许副局长一样好奇,微笑着说:“滨江几个区县交通局分管水运的领导,至少有一半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在船闸工作的校友更多。不过我跟江边几个船闸熟,倒不是因为跟他们毕业于同一个学校。”
“那是因为什么?”
“我以前是陵海公安局沿江派出所的民警,以前陵海水域没别的执法单位,水上治安都归我们管,船闸是治安管理重点。后来岸线治安划给水上分局管,我又去水上分局干了一年。
再后来调到长航分局搞消防,沿江的几个船闸又是消防工作的重点。
从皋如到东启的所有入江船闸我都去过,这些船闸的消防预案我都参与过制定。还联合水上分局组织这些船闸的工作人员进行过消防培训,甚至联合各船闸搞过消防演练。”
果然是“地头蛇”!
许副局长禁不住笑问道:“韩渝同志,你哪一年参加工作的?”
“十六岁,我中专毕业的。”
韩渝话音刚落,汤局就抬头笑道:“确切地说应该是十五周岁参加工作的,小许,等有时间我带你去趸船上看看沿江派出所的老照片,咸鱼从参加工作就开始协助我们港监执法,可以说是我们港监局的编外干部。”
苗主任之前还觉得韩渝进入港区党工委班子太年轻,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发自肺腑地觉得这个墙角挖的好,因为在陵海真找不到比韩渝更熟悉江上情况的干部。
沈副市长则笑道:“许局,你们朱局以前曾在我们陵海工作过,她不但是看着咸鱼和你们港巡三大队的韩向柠同志长大的,也是咸鱼和韩向柠同志的媒人。”
“是吗?”
“不信你问汤局。”
众人正兴致勃勃地聊着韩渝以前的事,沈副市长的手机突然响了。指挥舱里人挤人,接电话不方便,他干脆出去接听。
韩渝正被调侃的有些不好意思,沈副市长接完电话挤了进来。
“咸鱼,你认识省军区的首长?”
“不认识。”
“军分区王司令员刚才给我们陵海武装部杨部长打电话,说省军区的一个处长带着几个人找你有点事。杨部长是今年刚调来的,不了解情况,都不知道你是谁。王司令员又给叶书记打电话,叶书记让你赶紧去市委。”
“省军区找我做什么?”
“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去哪个市委?”
“当然去我们陵海市委,人家正在去陵海的路上,军分区安排的车,杨部长这会儿正在市委等。”
想到去年冯局找自己,也是通过东广省军区的。
韩渝意识到十有八九跟建造半潜船有关,连忙跟汤局、许局致歉,001一靠岸,就坐沈副市长留在岸上的车,先回白龙港拿笔记。
许副局长不敢相信江南省军区会来找陵海的一个副科级干部,忍不住问:“沈市长,韩渝同志不会有事吧?”
沈凡是市计委秦主任的老部下,秦主任是朱大姐的爱人。
沈凡通过老领导知道韩渝不少事,不禁笑道:“他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也只会是好事!”
相比沈凡,汤局对韩渝更了解。
想到身边这位副手很年轻,现在看着挺好,但很难说将来会不会变成第二个黄远常,觉得有必要敲打下,轻描淡写地说:“别看咸鱼只是副科级干部,但他见过大世面,多次被上级抽调去执行过重要任务。”
“汤局,韩渝同志执行过什么重要任务?”
“只要有大领导来江上视察,江南省公安厅都会抽调他去执行警卫任务。还有一些任务需要保密,连我都不知道。”
在认识许副局长之前,沈凡多少有点优越感,毕竟四十三岁的副处级不多。
面对今年才三十一岁就走上副处级领导岗位的许副局长,沈凡心里真有些酸溜溜的。
对付年轻的干部,只有把更年轻的干部祭出来。
沈凡笑看着许副局长,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只知道他被总政记过一等功,这跟公安系统的一等功不一样,这是真正的军功。和平时期能荣立一等军功,并且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我们陵海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一等功,好像大多是追记。
就算活着的,也大多缺胳膊少腿。
许副局长被震撼到了,正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汤局感叹道:“总政记一等功,别说在陵海,估计全滨江也找不出第二个。”
你这个副局长是很年轻,但我们陵海有更厉害更年轻的。
苗主任也觉得非常有面子,不禁笑道:“按规定荣立一等功可以提一级工资,人事局的那些人不了解情况,居然把咸鱼当普通干部对待,因为这事沈市长从首都一回来就去找人事局。”
汤局半开玩笑地说:“沈市长,这事解决了吗?你们陵海舍不得给咸鱼上调一级工资,我们港监局舍得。实在不行让咸鱼调到我们港监局,我们局里的大门一直对他敞开着。”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汤局,你别想挖我们的墙角。”
沈凡笑了笑,接着道:“你放心,咸鱼定职定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而且市里归市里,我们港区归港区。为更好的推进工程建设和招商引资,我们港区接下来会研究制定一系列激励措施。只要把工作干好,我们港区干部的工资待遇只会比你们港监局高,绝不会比你们港监局低。”
与此同时,韩渝正坐在沈副市长的车里打通了冯局的手机。
冯局早料到他会打电话,笑问道:“江南省军区找你了?”
“我刚接到的通知,冯局,我以为你会让人家通过公安系统找我呢。”
“你们公安说是条块管理,其实以块为主。再说你调回了陵海,又没正式宣布任命,现在只是陵海的干部,至少暂时跟公安没什么关系,当然要通过省军区找陵海市委。”
在人事上,全陵海公安局只有局长的任命跟滨江市公安局有关系,包括政委在内的其他民警选拔任用都是陵海市委说了算,跟省厅更是没任何关系。
想到这些,韩渝禁不住问:“县官不如现管?”
冯局笑道:“你心里有数就行了,用不着说出来。”
“谢谢冯局。”韩渝打心眼里感激,但想想还是忍不住说:“其实没必要搞这么夸张的。”
“什么夸不夸张的,只是顺水推舟按程序办事。再说我很快就要退休了,能做的也就这么多。”
“冯局,你什么时候退?”
“过完年就退。”
冯局抬头环顾着工作了三年的办公室,感叹道:“你师父肯定跟你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我在部队干那么多年,虽然没能当上将军。但能在临退休前帮部队转运回来两条大鲨鱼,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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