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中心距陵海尚有一段距离,但台风已经给陵海带来了强风暴雨,堪称“风、暴、潮、洪”四碰头,导致长江水位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不断上涨。
趸船两侧的防撞桩上安装有水位标尺,虽然没水利部门的精确,但能作为参考。
指挥调度室被市里的防台防汛指挥部征用了,韩渝现在的对外通讯只能靠001上的甚高频电台。加之冒雨前来趸船上接受任务的各单位干部越来越多,韩渝干脆搬到001上待命。
借助001的探照灯,能清楚地看到白龙港水域的最高潮位已达到5.2米,而警戒水位是5.6米。
最新的天气预报提醒今天夜里到大后天有较强风雨天气,有阵雨或雷雨,雨量大到暴雨,局部大暴雨,过程雨量会达到100至250毫米,最大阵风陆上和沿江江面9至11级、海区11至13级。
外面的雨在哗哗地下,沿江的几个水利闸口又正在不断往江里排水,也就是说用不了几个小时,长江北支全线将会超过警戒水位!
这意味着陵海内要防涝、外要防洪,难怪各单位的干部一拨接着一拨来报到,连公安局通讯股的干警都带着电台和十几部对讲机来了。
韩渝不知道市领导在指挥调度室里忙么事,睡又睡不着,再次拿起对讲机呼叫白龙港船闸。
“总调总调,我韩渝,内河水位涨到多少了。”
“这雨连续下了几个小时,田里往沟渠排,沟渠往小河排,小河往大河排,沿江和海边的几个大闸口根本排不过来,水位涨得很快。白龙港已经涨到2.35米,滨启河陵海段涨到了3.43米。”
白龙河的警戒水位是2.6米,滨启河的警戒水位是4.0米。
内河水网跟长江北支不一样,往长江和大海排水很慢,但岸上往内河排水很快,能想象到会在长江之前超过警戒水位。
韩渝意识到汛情有多严重,正不知道该说点甚么,丁政委穿过“老古董”爬上001。
他既没打伞也没穿雨衣,就这么冒雨跑过来的。
韩渝连忙打开舱门,急切地问:“政委,怎么了。”
“刚接到上级通知,长江和内河的水位今天夜里会暴涨,下午的全面检查发现了很多问题,戴市长要求001立即开进内河,协助交通局、水利局和沿河乡镇清除妨碍行洪的坝埂、网箱、杂船和各类违章建筑。”
“001开进内河,那江上有险情怎么办。”
“事有轻重缓急,先执行防指的命令。”
丁政委回头看看正在上船的各单位干部,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清单:“宋季河、廿匡河等坝头坝埂一共有六处;白龙河、黄家港、三余竖河等河道有杂船十四条,河道里的网箱更多。”
韩渝接过任务清单,紧锁着眉头问:“坝头坝埂可以挖开,杂船拖到哪儿去?”
“你们只是协助,究竟拖哪儿去不影响行洪问交通局的干部。”
“网箱里养了鱼,清理网箱鱼不就跑了么,水产养殖户肯定不愿意。”
“都什么时候了,那些水产养殖户能顾全大局最好,要是不顾全大局,就协助交通、水利和农业部门强制清除。”
“是!”
001不是002,没那么多位置给人坐。
刚上船的几个干部见指挥舱门关着,又不想在外面淋雨,全挤进了机舱。
丁政委打开门探头看了看,又交代道:“江堤要加固甚至要加高,市防指正在紧急筹集编织袋、块石、土工布和木材,加起来估计有几十万吨,江堤上的干部群众等着防汛物资。
航运公司有驳船没拖轮,台风期间让挂机船运防汛物资进入长江太危险,等那些物资都装上驳船,你们要去陵海几个码头帮着把驳船拖过来。”
既要进入内河协助清理河道内的障碍确保行洪,又要帮着运输防汛物资……
韩渝一刻不敢耽误,赶紧联系船闸总调请人家安排过闸,随即爬上二层驾驶室拉响汽笛启航。
连续下了几个小时暴雨,岸上道路尤其通往偏僻河道的田间小路泥泞不堪,许多被临时召集去开挖坝头坝埂的干部群众过不去,全在防指的要求下在白龙河沿线上船。
001的船头、船尾、船舷,甚至连二层驾驶室两侧船舷上都挤满了人。
虽然大多穿着雨衣,但雨太大了,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淋成了落汤鸡。
韩渝按照带队的交通局干部要求,把参与防汛的人员挨个送到指定位置,然后协助干部们清理河道里的网箱、闸口或河口处的拦网,拖带长期漂在行洪河道里的杂船……
这边没干完,那边又呼叫去拖防汛物资。
从晚上八点一直忙碌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半,直到把最后六船块石运到江边,等水利局和乡镇干部组织群众上船把六百多吨防汛物资运上岸,才精疲力竭地返航。
结果航行到白龙港,正准备靠泊上“老古董”,得知001已完成陵海防台防汛指挥部交办任务的港监交管中心,又在交管频道里问能不能去救援一条夜里被台风刮走锚的货船。
船上有四个船员,机舱又进水了,船已经失控了。
人命关天!
韩渝只能强打起精神,调整航向前往救援。
等找到失控的货船时,货船因进水严重即将下沉。
想把它拖到浅滩不但很难而且很危险,毕竟001只有两百马力,一个不慎会导致001也被拽进江底。
可货船正在主航道,如果只救人,任由船沉没,会影响航行安全。
韩渝当机立断拆卸消防泵,利用001的消防设备帮货船排水,同时紧急请求交管中心征调附近的驳船过来帮着减载。
一直救援到晚上八点十七分,之前几乎变成“潜水艇”的货船终于露出了干舷……
不但救了四条人命,也救了一条满载货物的船。
船主一家千恩万谢,等韩渝一觉醒来时沿江派出所又多了一面锦旗,刚送走船主一家的老章正在外面跟金卫国商量往哪儿挂。
韩渝爬起身,走出宿舍,呵欠连天地问:“章所,没地方挂了?”
“我们缺钱、缺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锦旗。指挥调度室、会议室和两个值班室都挂满了,连001的指挥舱都挂了四面,实在没地方挂了。”
“挂你宿舍吧。”
“我宿舍已经挂了三面,挂太多都不像宿舍,晚上都睡不着觉。”
沿江派出所进驻长江这些年,不知道参与过多少次救援行动,再加上六年前打击倒卖船票时收到的锦旗,现在的锦旗加起来不下一百面。
韩渝探头看了看防撞桩上的水位标尺,再抬头看了看仍在淅淅沥沥下雨的天空,笑道:“实在挂不下送点给局里,我们不稀罕,局里稀罕。”
“都是人家送给我们的,我们再转送给局里算什么,而且锦旗上面有抬头有落款。”
小伙子劳苦功高,老章不想再聊锦旗,拉着他走进值班室,笑问道:“饿了吧?”
“有点。”
“老钱给你留了饭,热在电饭锅里。”
“王队长呢?”
“王队长头有点晕,我让小鱼陪他去了卫生院。”
“头晕?”
“他本来高血压。”
韩渝想想又问道:“朱叔呢?”
不等老章开口,金卫国就苦笑道:“他家地势低,他们那一片都被淹了,今天一早就回去了。”
每年发大水,地势低的地方都会被淹。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老章抬起胳膊看看手表:“如果不是特别饿,那就等会儿再吃。黄江生回来了,他和张二小知道你也回来了,早上来过一趟,中午又来过一趟,喊你和小鱼去他们那儿吃饭。”
“吃什么饭,他们是不是有事?”
“你们是老朋友,没事就不能吃饭。再说黄江生现在跟你一样,平时难得回来一次,既然都回来了当然要聚聚。”
“好吧。”韩渝很久没见过黄江生了,也想跟黄江生叙叙旧。
老章笑了笑,接着道:“变压器失窃的案子有眉目了,丁所早上打电话说不光我们这边被偷了五台,长州和开发区也被偷走六台,他和方志强通过几个排涝口的位置,大致搞清楚了那帮混蛋作案的轨迹。
然后兵分三路,一路查废旧物资收购点和电力变压器生产企业,一路走访询问几个排涝口附近的群众,一路沿着那帮混蛋作案的轨迹走访沿河的群众尤其在闸口看渔网的人。”
这是大事!
韩渝下意识问:“有没有收获?”
“有,首先几台变压器的失窃时间大致确定了,应该是在今年六月中旬,因为春汛时排过涝,变压器都在。并且有一个看渔网的老头,看到有条装有两台旧变压器的船从闸口过,他当时帮着放的拦网。”
“那个看渔网的老头记不记得船上有几个人,船上的人长什么样?”
“他依稀记得船上有三四个人,长什么样记不清,但可以肯定是本地人,那会儿喊他放网时说得是沙地话。”
“肯定是本地人,如果不熟悉怎么可能找到那么偏僻的排涝口。”
“所以丁所和方志强他们把排查范围进一步缩小了。”
“有没有排查到那帮混蛋的线索?”
“线索排查出几条,但需要进一步确认。”
“哪几条?”
“一条是一个曾在陵海高压电气厂干过的职工,四年前跳出来自己开变压器厂。说是开厂,其实是个家庭作坊。生产的变压器质量不行,据说烧掉了好几台,我们陵海供电局都不让他生产的变压器入网。
去年有两个客户去法院告他,反正效益不是很好。本来都快倒闭了,可今年他那个破厂又起死回生了,往中西部省份销售了十几台变压器,并且好像没再出现质量问题。”
老章顿了顿,接着道:“一条是两个曾在电力安装公司干过的临时工,嫌在外面爬电线杆、拉电线辛苦,不好好打工赚钱,整天在城区游手好闲。
两个人去年穷得连买烟的钱都没有,欠狐朋狗友一屁股债。今年突然有钱了,不是下馆子就是去歌舞厅。”
韩渝想了想,追问道:“他俩认不认识那个开变压器厂的老板?”
“认识。”
“那他们三人中有没有人会开船?”
“他们三个都不会开船,家里也没船,但他们有一个狐朋狗友会开船,并且家里有船。”
老章再次看看手表,微笑着补充道:“丁所早上给我打的电话,说局里催着破案,他们打算下午传讯这几个人。究竟是不是他们,估计很快就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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