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习袅袅,盈盈水波舒展千姿百华,飞檐亭角清铃声声作响。
循山之顶,通往山下,一共九百九十九步,可这回她没敢数,只是跟在琳琅身后,不时地回头看看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逡巡几度,到了人烟密集的地方,琳琅才买到些干粮和糕点,又叫了辆马车,和黎念出发前往白闽国。
马车辗转颠颇,一路经过荒漠、草原、戈壁滩,两天两夜才到达白闽境内。黎念睡得昏沉,醒来的时候已在一个居室里。
鹅黄色的帷帐下流苏悠悠摆垂,细软榻上的锦被覆盖在身上,雕花檀木勾勒出精致云纹,散发着幽香阵阵,而不远的梳妆台上各种发髻簪子和琉璃宝石,显得一派富贵之气,而窗柩之外投入的细碎光点中,又能听闻过往的小婢细语谈笑,声音极轻。黎念起身下床,虽不知所以,但心中也猜到这便是师父那个友人的居处。
盛夏的院落里,藤绿的竹草来回曲折蜿蜒,绕着中心的湖水不忘开出一簇簇嫣然赏心的繁花来。辨不清方位,黎念只好瞎走。
“砰!”幽冷的力道从背后袭来,黎念警觉偏身一闪,正好避过了侵袭而来的危险——一枚弹弓!
此刻,弹弓的主人站在花丛里,双手叉着腰,一脸的郁闷和气氛,是个约五六岁的小毛孩。
“喂喂喂,你躲什么躲啊!”
小孩的身上穿着金丝镶绣的墨色衣袍,看起来略显深沉,他蹬着小腿笃笃地跑到了黎念的身旁,又是仰望着她的姿势睁大了眸子,而那里竟闪着深棕的琥珀色,极是漂亮。
“你是哪里冒出的娃,不知道这弹弓会伤人么。”黎念蹙眉,虽然生气可态度却很温和,毕竟对这样可爱的小孩没有抵抗力。
可哪知她的话刚脱口,就猛地被小孩踮脚一跳的动作拽住了头发,使劲地往前拽着走。疼的吱吱叫,还瞟出了不少眼泪来,可那小孩却是哼着歌一副自在的模样,气的她伸手一够,便抓住了小毛孩的裤腰带,想也没想便脱了下来,动作麻利地将巴掌落在他的屁股上,“让你欺负我,说,还使不使坏了?”
啪啪啪啪!清晰的声音在水畔响起,鱼儿们露出水面窥探了一会便周旋着游走了。
“呜呜……我再也不使坏了,梓邺,快来救我……”我快被这个死女人给打死了,呜呜……
黎念望着小孩满脸的鼻涕眼泪,正准备放下却见东厢的位置快步过来一男一女。
而黎念刚才的动作却是完全落入来人的眼里,怔然又吃惊。
黎念欢腾地绕到琳琅的旁边,喊了声‘师姐’,却见那个小孩被男子抱入了臂弯里,而那小孩却是唤他梓邺。
“原来是你家的小孩么?”黎念直说道,又觉得梓邺的眼里闪着奇异的神色,觉得定是对她如此的教育很感激,遂又清了清嗓音,补了句,“你不用感谢我的,举手之劳。”
小孩嗅了嗅鼻子,哼了哼便对着梓邺道,“你快帮我杀了这个死女人!”
黎念觉得自己的教育是如此失败,索性就又举起了自己的爪子,却猛地被琳琅给拽后退了几步,她厉声便道,“小念,你刚才伤的可是你师父的朋友,这庄宅里的男主人!”
“什么!他是师父的朋友!”
“什么!她是陌倾的徒弟!”
异口同声,均是满脸吃惊,却也成全了这样尴尬的初次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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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居住了几日,黎念才知晓关于这个庄主荌晟的事,原来很早之前师父云游却赶上妖魔在吸取一个年轻男子的心魄,他救了荌晟却因他心魄伤了一半只能以灵力将他身体封印,也就成了小孩的模样,荌晟显然有些冠绝的能力,要不然也不可能将庄宅上下打理地这样好,还位居白闽首富之位,不过,她还是觉得那个斯斯文文的梓邺发挥了很大程度的协助作用。不过,这也就是她闲来无聊的猜测而已。
黎念觉得这个小屁孩定是整天无所事事,最多扑扑蝴蝶玩玩猫儿之类的,但后来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严重的质疑。当她经过书阁的门前时,觉得题匾很好看,笔锋很挥洒,结果小婢告诉她那是荌晟写的;当她看到后院种植的大片花海林木时,觉得很特别,家丁告诉她那是荌晟设计修整安排的;当她看到每日进出的厚厚账簿时,管事告诉她那是荌晟要过目的。哦,黎念心中的一道墙像是倒下了,她觉得,真的不能看低人,还是荌晟这种伪装厉害的高手!
几天下来,也不算无聊,无论是饭桌还是四处游荡观赏,荌晟都能找到一个绝佳的讽刺技巧,将她给贬地分文不值。比若穿的太过素雅他便说‘你今天穿的能跟街市卖菜大妈凑成姐妹啦!’穿的太过花哨他便说‘最近找不到花岗石了,原来被你揩到身上去了喂!’还比如说吃的太多他会数落,‘你都赶上隔街的大猪头了!’吃太少他又来一句‘竹竿条的女人,真是丑死了,啧啧。’不过虽然能毒死人的嘴巴,荌晟对她还是蛮不错的,承了师父的恩遇,她在吃穿住方面都没有任何的忧虑,可是师姐已经离开了,若要留她一辈子住在这里,受这样的照顾,她会觉得不干,觉得太过平淡,哪怕这是师父最后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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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冷,黎念睡不着便在雅阁外的庭院里晃荡,顺带欣赏欣赏偌大的月光。
撑手托着下巴,在石凳上坐下,眼角的余光却感受了异样的存在,而偏移视线的樱花树下竟是站立着一个女子的身影,不,该说是个鬼魂,她白衣飘阙,目光碎碎杂杂凄凉如注,而顷刻之际,她的身后却响起了男子的声音。
“八年了,你还是这样固执,就只是为了能时刻看着他么……”
黎念本不该多管闲事,可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看清了那个同样能看见鬼魂的男子的模样。
竟是梓邺!
鬼魂女子转过身来,散发着月白的光芒,“阿邺,这八年来,你又是何苦这样为难自己,我不想转世,你也别再劝我了,好么……”女子纤长的手指抚过梓邺的脸颊,而那样的醉人的苦涩笑意里带着靡乱般的哀求却又甚是凄凉。
“你没有资格过问我的选择!”梓邺扬手推开女子便转身走向了那幽深的黑暗里,而月光之下,倾泻了大片粉色的花瓣,只空留女子一人。
她淡淡地叹了口气却在缭绕飞转的花瓣里突然消失了。
夜,静到只闻寒蝉鸣泣,还有树下的花瓣随风萧然的瑟瑟声。
一切,都是这样地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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