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像是瞬间被灌入了一股冷空气,六月的天原来都抵不过师父一句这样平常的话。
黎念转过身来,却还是很欢喜见到闭关多日的师父。
一袭烟青色的长袍,领襟处镶着素色的花型,男子黑色的长发随风扬摆,柔和的光线里如墨镌刻似朗月眀耀跃入眼帘,只是戴在脸上的银色面具却从未摘下来过。
黎念脚下的流水随着陌倾指尖细小的动作便瞬间消失了,她兴冲冲地跑到了男子的面前,喊了声“师父……”
陌倾看着满脸土灰的女子,隐了些情绪,“它在哪里?”
黎念看了眼抓着她衣角瑟瑟发抖的小鬼,再一次萌生了强大的同情心,请求道,“师父,它真的还蛮可怜的呢,你别伤害它行吗?”
“黎念,你该知道循山之上鬼魅妖魔是不得带入了,你却触犯了规矩。”
“师父……我就求你一次,你放了它好吗,我做的事情由我承担就好了!”黎念知道师父的脾气,也是她做的有些过分了。
琳琅看着黎念,也是皱眉求了陌倾,“师妹,她并非有意……”
那小鬼的眼眸里闪着红色却又快速恢复如常,良久,陌倾却同意了,只是眸光深沉,淡淡地道,“那你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
“好!”
带着小鬼在循山之顶看过后,它却哭了,哭得很厉害,那种伤心难过把黎念的心一下子哭懵了。
“你怎么了?”
小鬼嗅了嗅鼻子,直接抱住了黎念的身子,它嗫嚅着声音,说着很想念自己的母亲。
而这样的哭泣直接导致了黎念在未到的年纪里泛滥起不该有的母性,接着便又留了小鬼在循山几天。
为了给自己赎罪,黎念在深夜便偷偷起身,独自去了十多里的竹林外采摘娿果。那是塓山上富有灵力的果实,修缮道为、增强灵力,也是入药治病的奇良珍材。在前些年,她贪玩被塓山上的头狼伤了心脉,师父每年需替她疗伤治病,耗费了不少修为与精力,此番她又让师父这样生气,若是能把娿果作为惊喜送给师父,想必定是件美好的事情。但凡美好之事,一定是要去做的!
听说娿果乃是沧灵狐一族毕生守护的灵物,可是后来因为玄桦一战,沧灵狐一族在百年之前便尽数消失了,倒是独留娿果在人世。而塓山便是沧灵狐从前的生根地,娿果也是定然在那里的。
漆黑的暗夜里,鬼雾浓重,又藏着诸多幽绿的眼睛,让黎念心里一阵惊颤,自小便是被吓大的,这些恐怖的东西也是习以为常了,只是循山之顶长期安逸的生活倒是让她培养出一些不适应来,只好拽紧衣角,又睁大了眼睛,使劲地用鼻子嗅了嗅。娿果喜干湿,冥火之处乃是它最佳的生长环境,黎念快速地寻到了泛着幽红色的冥火处,一阵欣喜便扒开了草丛,却见到一双淌着红色血液的眼睛,诡异非常地盯着她看,心脏腾地似要跳出嗓子眼,急往后退,背后又是骤然升起一股寒气,转过身来,却是看到了那个小鬼。
“你,……怎么在这!”
小鬼打了个哈欠,天真地道,“姐姐,那你大半夜的为何要来这里呀?”
“我……我……”一时间,黎念竟然有些嗫嚅了。
“是要找这个么?”小鬼摊开肥嘟嘟的掌心,那上面俨然沉睡着一颗娿果,紫色的花瓣覆盖整个果身,幽红的光芒从里向外散发着,一点也没错,是娿果!
黎念狐疑地看了眼小鬼就笑着伸手接了过去,却发现烫手的很,窜上蹿下,一会之间就把左右手烫成了猪蹄模样,疼的很。
“咯咯……”小鬼笑出声来,又是将娿果捧到了掌心,“姐姐,咱们回去吧。”
“你哪里找来的?又怎么会知晓我在这?娿果在你掌心怎么就没事?……”黎念冒出一大堆的问题来,脚步却是随着小鬼走了循山的路。
小鬼依旧绕到了黎念的身后,扯着她的衣角,无害的大眼睛似要滴出水来,“姐姐,因为我的关系,你师父不大高兴,我想着要做些什么,这娿果大概是我唯一能帮上你的了。”
回到循山的时候,黎念偷偷地将娿果装在自己编织的盒子里,又蹑手捏脚地将它放在了师父的枕边。
微弱的月光下,能看到师父俊美的侧脸,墨色的发丝如同泼墨般萦绕在床头,白皙的肤色像是浅玉般动人,白色的衣服其实更衬得他出尘的气质,入睡中的师父,看起来这样安静这样地让她喜欢着。黎念不自觉地靠近又靠近着,听着师父微浅紊然的呼吸,感受着他身上墨竹般的清香,嘴角攒出了笑意。只是师父依旧带着那个冷冰冰的银色面具,她的手向前伸去,想要看看师父的模样,可是刚触上那个面具的时候还是停下了,摇摇头,又是叹了口气。
其实,这五六年的时光,她都没有离师父这样地近,近到一伸手就可以得到满心的温暖。背佛书,祈愿,摘草药,那不是她喜欢的生活,可是却是愿意为了喜欢的人而牵强的。那样停滞的一刻,她觉得定是受到了蛊惑,双唇吻了吻陌倾的手背,虔诚而又欢喜,抬起头之时却有些忐忑脸红,拽着衣角便要匆忙离开,却入眼瞥见窗柩细微渗入的清风。黎念轻轻地踱步到窗前,却又怕声音将师父惊动了,索性又蹲在床榻前,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微弱的风,直到师父的眉心慢慢散去那股愁绪……
第二日醒来,却已日上三竿,打了个哈欠,想着自己的床何时这样舒服了,睁开眼却是瞬间清醒了!
她昨晚似乎在师父的床榻前睡-着-了!!
匆匆下了床,却是触上了手上红肿的伤口,发出“嘶”的一声,也在同时,门口进来了一个人。
墨青色的衣衫,一尘不染,玉冠温润,他的手里还端着一杯黑糊糊的汁液。
“把它喝了。”陌倾的语气里清冷,却是比之前柔和了不少。
黎念手疼,也不敢去抓碗,看着师父纤长的手搭在她的肩膀处,一手又将药够到了她的嘴边,昨晚的亲昵还在脑海里,脸一红便低下头来咕噜咕噜全都将药汁喝完了,吐吐舌头,黎念终于反应过来,“师父,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呀?”
陌倾抬眸,目光深沉复杂,“娿果熬成的药。”
“师父!……”黎念诧异于师父知晓了她采摘娿果的事,却又后悔竟让师父将这样珍贵的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陌倾凝了榻上缩成一团的瘦弱女子,叹了口气,“以后别再去塓山了,并不是你所有的鬼怪朋友都乃心善之人,若遇上恶鬼,你怕是早就丢了性命。这娿果乃是为你治疗心脉之伤的良药,以后也就不用我每年替你担心了。”
“师……父……还在生我的气么……”黎念顿觉一阵失落,她宁愿自己的病永远耗着。
陌倾拿出一个玉瓷瓶,替黎念细致地抹上了药,动作细致,眸光里却是淡然一片,“没有。”
半晌的沉默,黎念只是乖乖地任由师父的动作划过她的掌心,看着他偏落在肩头的墨色发丝,有些发愣。
“你今年多少了?”陌倾阖上了药瓶盖,抬眸,看进黎念的眼睛里。
愣了愣,黎念却脱口道,“十五了……”
“及笄之年,竟……这样快……”陌倾的眸子里似有光点斑驳,情绪里悲欢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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