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开山领着曲向阳一行人慢慢走到山顶。
看见儿子傻愣愣地站在泉眼旁边，担心地凑过去，“浪子，哪儿不舒服？是不是……中暑了？”
他一边问一边盯着儿子的裤裆看，怀疑他是在野地里跟葛小莉偷欢吹了山风，男人办事的时候最怕吹这种邪风。
“没事，爸，我刚才想捉几条小银鱼回家炖汤，没捉到。”
“那些小银鱼很狡猾，十次有九次捉不到，别说你用手抓，就是撒网都白搭。”
随行而来的郭治国咋舌，他也喜欢吃这种小银鱼。
早些年还能捉到十条八条，这两年难得一见，有时候明明看到，捞上来才发现是水草。
村里老人说温泉有灵性，村民不敬山精地祖，把它们气跑了，温泉也断流了。
这个说法最近很流行。
村里新当选的妇女主任罗玉玲，张罗着重修半山腰那座废弃的小庙。
郭治国同意了，身为村干部不能带头搞封建迷信，对外统一的说法是繁荣群众文化生活，弘扬本地传统民俗。
半山腰上，郭治国脸上挂着笑，大步走到三眼温泉旁。
下一秒，他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泉断流了！
三天之前他还领着专家上过一次山，那时候温泉只干了一眼，现在居然全部干涸！
曲向阳身为现场唯一的技术人员，拿着勘测工具四处敲敲打打，神色越来越凝重。
连个小时以后，他缓缓直起腰：
“郭村长，宋老板，温泉出大|麻烦了。”
一时断流不要紧，长期干涸就要命。
按照这位前工兵连班长的说法，这三眼温泉的涌水口虽然在这里，源头却不一定也在这里。
三眼温泉现在的情况，更像是一颗大树被人连根拨起，再没有机会返青。
宋海浪心中一动。
“曲班长，我看过一本民国版的《黄石地方志》，说桐花山温泉的源头可能是一条神秘的地下河，那时候的专家根据山体走势和水流方式，判断河流在最东边的那座山头，可惜后来打仗了，没能继续勘测。”
曲班长想了想，扭头问郭治国：
“郭村长，桐花山东侧有没有那种常年渗水的山洞？”
“有，七八个这样的洞穴，大的像一座院子，小的只能弯腰进去。”
“渗出来的水，有没有是温热的？”
“……”
一问一答，大伙差不多都听明白了。
桐花山上某个山洞可能直通地下河，通过人为爆破山洞，堵塞河道，改变河水流淌方向，就可以控制三眼温泉的出水量。
甚至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让泉水断流。
前世宋开山拿下这片山林，砸进去六七百万把温泉度假村盖了起来，除了十八座风格不一的别墅，三星级标准装修的大酒店，还有设施一流地室内外温泉浴场，为了客流进出方便，还修了六米宽十里长的盘山公路，从省道直通度假村门外。
在余满堂的忽悠下，宋开山倾家荡产，砸重金把五座山头重新绿化，栽满四季常青的灌木，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距离开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山上的三眼温泉嘎然断流。
修好的温泉池里一滴水都没有，连山上的工人喝水都要靠人挑。
修建的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桐花温泉度假村，成了华丽丽地笑话，宋开山资金链断裂，被高利贷吸干全部家财。
孙天河不费吹灰之力，只花了两成半的价钱，从宋家手里拿到“烂尾”的度假村。
这老小子在旁人不解的眼神中继续施工，把十八座别墅扩建成三十六座，那三眼干涸的温泉，也在施工过程中悄无声息地恢复流淌。
新仇旧恨，哪怕隔了十八年，宋海浪再想起来依然恨得牙痒。
郭治国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绘的彩色地图，上面用水彩笔标注了桐花山植被、温泉、大小山洞的分布。
他招呼曲向阳一起按图查看，想查清楚山泉为何突然断流。
宋海浪拉着罗汉也跟了过去。
前世孙天河、余满堂这些人，怕别人非议他们巧|取豪夺，对温泉断流的事讳莫如深，个别村民如郭治国虽然猜测到事情蹊跷，没有证据无可奈何。
半山腰上，宋开山憋了一肚子邪火，看着葛小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骂了几句“小婊砸”还不过瘾，气头上还扇了她一巴掌。
葛小莉不服气，瞪着一双杏眼骂人：“宋黑胖！小姑奶奶的闲事你管得着嘛？我想干什么，想跟什么人睡觉，都是我自己的事！”
“你跟旁人睡觉，睡烂了我管不着，也不爱管，可你勾搭我儿子就不行！”
宋开山口气很硬，手指着下山的小道：“马上滚蛋，再让老子看见你在浪子眼前搔首弄姿，老子把卖到窑子里，让你骚过瘾。”
葛小莉气鼓鼓地扭着南瓜瓣屁股走了，罗汉满眼八卦地盯着宋海浪：
“咳咳，浪子，这妞刚才咋勾搭你了？是不是你们躲在灌木丛里的时候？味道咋样？”
“想知道？哪天你也睡她一回，趴着闻闻就知道她啥味道了。”
“嘁！算了吧，我还是处男，将来留着给我媳妇呐。”
罗汉没出息的缩了缩脖子，宋海浪不屑：
“你是不是处男，你媳妇咋知道？趁没媳妇的时候你先爽了再说，说不定你跟罗老头一样都是光棍命，一辈子娶不着媳妇，你还留到棺材里？”
罗汉恼了，“你才是光棍命！你们宋家三代都是光棍，比我家强什么？”
两人话不投机，在山路上拳来脚去噼里啪啦，打得热火朝天。
突然前方传来曲班长惊喜的喊声：“找到了！在这儿。”
正抵牛一样打闹的一对夯货，嗷一声同时松开手，争相恐后的往不远处一个小山洞里冲。
这座山洞入口非常窄，勉强容纳一个成年人进出，洞顶却很高，目测几乎直达山顶，一线天似地。
小山洞越往里走越宽敞，渐渐地豁然开朗，有个小院子那么大。
地面坑洼不平，彷佛一个超级大的漏斗，四边高，中间低，坡面滑溜，像是人工凿出来的。
曲向阳手拿着一把尖头镐，小心翼翼地扒开“漏斗”最中央堆着的碎石粘土，露出一个碗口大的洞穴，黑黝黝深不见底，仔细听似乎有水流哗啦之声。
曲向阳从随身携带的登山包里摸出一堆奇形怪状的勘测工具，又拿出一把强光手电筒。
确定下方是条地下河，长宽不明，水深至少两三米，方向从东往西，可能跟月亮湾水库那条大河相连。
郭治国满脸喜色：
“这么说山上有水，温泉也不是真的断流了，是被人堵住了是吧？”
曲向阳没他这么乐观，仔细记下探测绳上被河水洇透的高度，两个小时里接连扔下去七八次。
“奇怪，这河水怎么也下降了？”
探测绳下端坠着重物，扔进河水里迅速落到河底，水流经过的地方会变色，每次都有一指深的落差。
探测绳上的标尺被洇湿的的痕迹逐渐变浅，说明河水在缓缓下降，就在众人进来以后这么短的时候，就降了一指高的落差。
曲向阳脸色凝重。
“郭村长，这件事先不要宣扬，过几天我们再来看一次，如果水位持续下降，桐花山就不是温泉断流的问题了，恐怕以后山上连一滴水都不再会有。”
郭治国和宋开山面面相觑。
曲向阳的意思很明白，这条规模不明的地下河，是方圆几百里地下水系的一个支流。
山体简易地图上标注的那些渗水山洞蜿蜒成一条曲线，应该就是这道河流在地下的走向。
一旦河水断流，山顶那三眼温泉必然干涸。
宋海浪心里的疑惑解开，反而笑了起来。
“曲班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地下河要断流神仙也没辙，你刚才说有人故意堵塞温泉，我相信是真的。这些人干坏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花什么钱拿下桐花山的承包权，完了再想办法疏通水流，捡个大便宜。”
郭治国气得一拍大腿：“任喜田这个狗杂碎！”
“郭叔，不是任喜田，是余满堂这个狗杂碎！今年春天的时候，这老小子一个劲的忽悠我爸承包桐花山，盖什么度假村，就因为他早就跟孙天河那伙人商议好了，等我爸倾家荡产把度假村建成，他们就釜底抽薪，让温泉断流，让我爸当第二个赵昌。”
前世，宋开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祖祖辈辈流淌了一千多年的温泉，居然说干就干！
生机勃勃的一片山，就因为没了温泉，没了水，转眼就成了一座死山。
他砸了重金修建的别墅、酒店，只能眼睁睁烂在半山腰，谁都救不了。
辛辛苦苦二十年挣下的家业，被孙天河吃得渣都没剩下，刚盖好一年的别墅也落到孙天河手里，一家人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孙天河占了桐花山，打垮宋开山，斗垮郭治国，成了骑在全村老少头上的太上皇。
郭治国丢了村主任的位子，在村里被打压得抬不起头，他的大儿媳徐婕轻佻艳丽，被孙天河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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