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桐花村到那个丑姑娘家十几里路,半天打个来回,这小子硬是用了七八年才又回到宋家,当年骑走的那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变得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响,人也长成高大魁梧的一条汉子。
宋开山发家致富,外貌特征除了黑和丑,又添了一个胖,看见小舅子归来,震惊得扑上来揪他的脖领子……
两人吵了一架,打了一架,熊小北回到月亮湾,跟姐夫一家人老死不相往来。
宋海浪前世今生,都弄不明白老爸和老舅之间到底藏着什么外人不知道的故事,上次他开着昌河去月亮湾,被几个小痞子截了道,从公安局出来,等在门外的除了团团转的老爹,还有满脸焦急的娘舅。
宋海浪就坡下驴,厚着脸皮贴上去,跟着娘舅去了月亮湾。
论身价,别看宋开山咋咋呼呼,远不如自己的小舅子有钱,熊小北是闷声大发财的典型,八年前重回月亮湾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弄回来一套二手水利发电设备,领着一群混混建了这座小水电站,跟外甥无照驾驶一样,这个水电站也是违章建筑。
前世孙天河就是抓住他这个小辫子,买通县水利局的头头,趁黑领着几十号人冲进水电站,炸了大坝,扒了水库,逮了熊小北。
孙天河挑的时机非常损,恰好是水库三年起底,大鱼小虾都到了收获的时候,发电设备也是刚替换的新货,熊小北为了置办这套设备,砸进去所有的钱不算,还欠了高利贷,被孙天河釜底抽薪来这么一下子,倾家荡产分分钟……
宋海浪坐在娘舅的别克车里,一边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一边打量水库周围的环境,地段比较偏僻,周围都是山岭,只有一条四米宽的石子路通往外界,道路两旁载满了垂柳,夕阳西下,几百亩水库波光粼粼,清风袭来,酷暑天里说不出的舒坦。
道路尽头,一处平坦开阔的山坡上,一座烟灰色的气派楼房,藤萝繁茂,密密麻麻缠绕着墙体,几乎快要爬到了楼顶。
宋海浪看一眼闷头开车的娘舅,五官粗犷,精壮魁梧,三十开外了还光棍一条,常年领着一群手下吃喝嫖赌逞凶斗狠,反正他兜里有钱,床上不缺漂亮女人。
月亮湾水库的源头,是大山深处流淌出来的泉水,全长一百多里,下游直通东淮河,很不起眼的一道支流,水量不足,撑不起像样的水电站,不然也轮不到熊小北搭建私人小电站。
大鳄们看不上眼,在月亮湾周围的村民眼里,在黄石大小土豪眼里,依然是香馍馍,因为发电成本低,电价比镇供电所便宜一半,沿途一溜村子、下游几十家私人厂矿,用的都是水库电。
尤其这两年,黄石镇周围厂矿越开越多,县供电局旗下两家火电厂没有及时扩容,供不应求,每年一到用电旺季就要拉闸断电,厂矿停工一天损失大把的钱,大小老板们恨不得把暴熊当爹供起来。
这头熊没栽在孙天河手里以前,比宋开山活得风光,身边狐朋狗友一大堆,镇上的大小领导见了他也有说有笑,对他的嚣张和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克停在路边的水泥道上,宋海浪下了车,熊小北却没有请外甥进家里坐下聊聊的意思,倚着车门上下打量他几眼,“小子,说吧,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宋海浪知道娘舅跟老爹不合,连带着对他这个外甥也看不顺眼,嘿嘿干笑两声,“老舅,前几天我备了好烟好酒,开着昌河来看你,半路上被人截了。”
这事已经传开,熊小北也听说了,不为所动,“你小子这么急着找我,到底什么事?”
“嘿,你是我亲娘舅啊,这么久不见面,我想你了呗。”宋海浪谗着脸胡扯。
熊小北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屑,“有屁就放!到底惹了什么祸,不找你老子,找我给你擦屁股?”
宋开山把宝贝儿子宠得龙蛋似地,含着怕化了,捧着怕碎了,宋海浪这些年仗着有人撑腰,兜里又有钱,纠结村里的不良少年,各种混账事没少干,名声比孙朝东好不到哪里去。
姓孙的在他的订婚宴上睡了余小美,在熊小北看来,就是狗咬狗一嘴毛,类似的破事自家外甥也没少干,区别就是从前是他害别人,这次被别人害了。
宋海浪人精似地,一照面就看出娘舅把自己当贼防着,前世他少不更事,从不跟老舅多说一句,顶头撞见了也懒得打声招呼,现在回想,要多混账就多混账,自己理亏在先,他继续赔笑脸:
“老舅,我们村的支书余满堂,是不是找你借过钱?”
熊小北眉头一皱,他可不是笨蛋,有点猜到外甥的来意了,“你小子到底想干嘛?”
宋海浪知道娘舅和自家的关系一时半会难有根本性好转,从暴熊今天出现在县公安局大门口,能看出他心底还是牵挂外甥,有这份情意就好办,他直接亮出底牌:“老舅,我想帮你把兰花大酒店弄到手。”
一听这话,熊小北反而松了一口气,随手在外甥脑袋上弹了一记重的,“你小子神神叨叨,我还以为你把谁家闺女的肚子操大了……兰花大酒店本来就是我的,还用得着你帮我弄到手?人小鬼大的东西,跟你爹一样,一肚子坏水!”
不怪暴熊有怨念,当初宋开山能娶到熊小桥,说白了就是趁人之危,仗着兜里有钱,欺负他们弱姐幼弟,硬压着头做成了亲事。
宋开山后来对他们姐弟俩还算不错,可花枝似地姐姐嫁过去几年就没了,暴熊始终怨气难消。
也就是因为他和宋开山不合,余满堂才敢找他借钱,事后不用担心走漏消息。
水库边上,宋海浪继续套娘舅的话:“老舅,那老东西借了你多少钱?”
“两百万。”
“嘶~”宋海浪震撼,他知道娘舅有钱,却没想到能一下拿出两百万,“你不怕他还不起赖债啊?”
“我最不怕的就是别人赖债,巴不得这老小子还不起,他家大的小的都是美人坯子,我惦记好几年了。”
熊小北口气轻松,满脸奸笑,宋海浪满头黑线,他才不信娘舅会蠢到色迷心窍,两百万啊,在黄石镇上,想睡什么样的美女睡不到。
熊小北从兜里掏出一包金叶子,扔给外甥一根,自己也点上,倚着车门吞云吐雾,“赵昌那座楼盖到半拉停工了,他欠我八十万,想跑路的时候被我领着人堵在县城小旅店里,脱不了身,就把那座烂尾楼抵给我,他|妈的这小子不地道,签合同的时候反悔,要我倒找两百万给他,心疼的像是割肉,老子直接甩他两巴掌……”
末了,熊小北只给添了二十万,加上八十万欠款,一百万拿下了这处产业。
那时候省道还没开通,楼房周围只有一条黄泥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遍地烂泥,停工后的大楼就像是烂在荒地里一坨水泥疙瘩,前不挨村后不靠店,灰不溜秋,买了以后啥用场都派不上。
赵昌建房子的时候,十八亩丘陵地只要三十万,跟白捡差不多,地基、规划都是照着七层以上建的,纯框架结构,东南西北四部电梯,真要给那小子建成了,熬到省道开通,妥妥滴亿万富翁。
余满堂想给相好开酒店,租下了这座楼,租期十年,每年二十万,两百万一次付清,中间不得提价。
这老东西手里虽然有点钱,却不能全拿出来付租金,毕竟租下以后还要装修,筹备开业,雇佣员工都需要钱,他让胡兰花出面跟熊小北商议,这两百万租金算是借款,利息两分。
宋海浪惊得差点被烟呛了,“尼玛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嘛,余家一分钱不花,就每月给你四万块的利息,白占你一座楼十年?”
省道刚刚开通,每年二十万的租金听着很夸张,可十年不能提价,余满堂从99年租到2009年,宋海浪重生过来的,知道房价、物价飞涨的有多厉害,十年时间,这样一座酒楼,租金从每年二十万,暴涨到每年二百万都有可能,亏大了。
熊小北被外甥笑得脸发红,闷着头分辩:“我也觉得亏,可余满堂硬说他将来是你老丈人,还把他闺女余小美领过来,一口一个舅舅的喊着,我拉不下这个脸啊……”
宋海浪气得一拳砸在车头上,前世余满堂联手孙天河,把宋家吃得渣都不剩,原来私底下早把他们一家人的脾性吃透了,什么人给下什么药。
看宋海浪年少好色,就把余小美扔出来当诱饵,看舅舅心疼外甥,就处处拿宋海浪当幌子占便宜。
熊小北闷头抽烟,闹到这份上,他再蠢也知道被人耍了,对着宋海浪叹气:
“余满堂这人出了名的狡猾,他说的话我也不全信,吊着他说等你真的跟小美结了婚,再把酒店租给他,后来胡兰花急着开酒店,拉着小美一起跑到我这哭得稀里哗啦,我看着不忍心,多喝了几杯,手一软就把合同签了……”
宋海浪嗤笑,“她们哭得稀里哗啦管屁用,脱光了给你操的稀里哗啦还差不多。”
“你小子……屁大点年纪,满脑子大粪!”
熊小北怒了,“你看见漂亮妞就不能纯洁点,就盯着裤裆里那点事,跟你老子一个德行!”
“老舅,纯洁要分对象,你是怜香惜玉,人家拿你当傻子。”
熊小北撇过脸,一口气把手里的半截烟吸完,当时他确实是被灌晕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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