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是仙山，收的弟子皆是修仙之人，不比我长留，白帝少昊从来都不收凡俗之胎。但我师父不收，不代表他的弟子也不收，譬如我大师兄，紫微大帝座下七位星君之首的破军星君，他收的唯一一位弟子便是彼时还很年轻的清虚。但清虚的悟性并不十分高，我大师兄后来想来大抵也很后悔，眼瞧着他从少年变作了发鬓和胡须都斑白的老者，却仍未修成仙胎，对他失去了信心，从此闭关不出，任由他自生自灭去了。
岂料清虚的际遇着实不平常，在他师父我大师兄闭关的这短时间里，他于一个夜晚猛地参透了佛法，随后便十分顺利地，成仙了……
清虚成的这个仙在仙神二界并不是十分了不得的仙，但在凡人眼中便十分了不得。天君大抵瞧着他这般老了，不忍让他日日朝见，遂派了他守住昆仑山，广收弟子，渡人成仙。
昆仑山的道长是个真正的仙人，这在凡世着实罕见，因此昆仑山便远胜其它的修仙之山，前往拜师的人自然也十分多，清虚老头儿便在凡世混得风生水起。
其实他样貌虽老，实际却也不过几千岁，年纪和我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真正论起来还得唤我一句祖奶奶。但让他一个外表上的老人家唤我这么一个样貌始终停留在二八年华少女的上神祖奶奶我心里因为实在过不了那道坎，而他本身又是我大师兄的弟子，这样说来，我又算是他的师叔。这关系太过复杂，思来想去，本上神甚英明地决定让他随众人唤我一句凤四公主，我便十分与众不同地唤他清虚老头儿。
他听了我的一番言论，嘴角抽了抽，但于任何关系上来说我都大他不知多少辈，他即便心中不满也不敢当面表现出来，恭敬地应了。
这便是做上神的好处。
话说回来，在我知晓小五要投生昆仑山时我特地先去了一趟，嘱咐清虚老头儿好生关照着小五，让他谨记着我同他是何关系，那么作为我胞妹的小五同他又是何关系，瞧着他十分痛苦地思考一番又应承了之后，我才满意地离了去。
彼时在凤凰宫甚是无聊，也未细想，如今算起来，小五下凡，已有二十几日，换算成她投生的这一处凡世的年月，已将近半年了。
但因着小五有大任在身，并不只是普通的历劫，她的行踪被天君掩了。月歌并不能十分清楚地追查到她如今具体在何处，刚刚又因为十分匆忙地要从云头上下来捉住我，他专门寻人的灵犀鸟也被落下了。
是以我们只得在凡世住下来，静待灵犀鸟自个儿追来。
“我说，那灵犀鸟要多久才能寻到我们？”我百无聊赖地在临水的酒楼里用筷子戳一只烧鸡的屁股。
“短则三日，长则十日。”月歌端了杯酒靠着窗自饮自酌。
“什么破鸟，要这么久，我们凤凰一族寻人可是飞快的。”我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着，更加用力地捅烧鸡的屁股。
“哦？我尚未见识过凤凰寻人的能力，不过我想，楚楚既为凤族四公主，本事也当是凤族中较为上乘的，不妨让我见识一下……”他饶有兴致地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凤凰一族寻人识路的本领的确非常了得，但那只是大多数，并不包括极个别的我。若是由我来寻，莫说十日，百日都不一定寻到，极有可能还会将自个儿弄丢……
但我决计不能明着同他说，否则颜面必要扫地。我思忖着该怎么圆满地圆这么一个场，手上一用力，原本被我捅着屁股的烧鸡便“嗖——”的一声……飞了……
我痛苦地抬起头，瞧见了那只飞走的烧鸡极富喜感地趴在月歌的脸上……
“……”
“……”
天上的几点星子十分稀朗，月光透过斑驳的云层洒下来，说不尽的缱绻风流。
我便在这十分有诗意的夜晚从客栈偷跑了出来，变作个纨绔子弟的模样，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往花柳一条街。
许久没来凡世，从前在凡世找的乐子却没能忘怀。这便是了，一样东西若是只存在于你的脑海里，久不再碰，那么历经时光打磨，你所能记住的，从来都是它的好，而不会是它的不好。
我估摸着月歌此时大概睡了，从前在西极便听说他生活极自律，晚睡早起，着实是我这种每日午夜入睡正午还不醒的上神难比的。当然即便他不睡，照他的性子，也应当不会前来这花柳一条街的罢。嗯，我笃定地想了想，十分坚定地迈进了一处花楼……
“哟，这位公子看着十分面生，怕是第一次来吧，正好正好，今夜啊，正是我们花魁绿腰****的日子，公子……”我一听有花魁****，心道今夜真是来对了，又嫌这老鸨啰嗦得很，遂掏了一个石头变成的金锭子在她眼前晃一晃，她便十分识趣地乐开了花，同我道：“公子快请上座！来人啊，给公子沏茶！”
我坐在二楼的一处雅间内，这位置极好，待会儿花魁上了场我既能十分清楚地瞧见她的面容，又能十分清楚地避免瞧见下面那群十分不靠谱的男子们对着花魁流口水的模样——年少时看过后至今难忘怀，着实怕再脏了我的眼。
但这个花楼也有一处不好，便是二楼有两间雅间，而这两间雅间其中只隔了一道水墨屏风，它的隔音效果便是没有隔音效果。
我甚忧愁地想，这座花楼着实是我在整条街上看上的最具规模的一家，连它都这般简陋，那么这处凡世里所有的花楼大抵便都是如此。而自古以来，许多文人志士，将相王侯都酷爱在花楼之中密谋一些大事，因着在这般紧张的商讨之中能瞧一瞧众多美人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实在是极好的；更有一些人商讨的这番大事成功未卜，大事后生死也未卜，在商讨完这劳什子大事后一夜风流快活也算不枉此生，凡世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但如果他们都遇上一个这么不靠谱的花楼，又十分恰巧地，他们密谋铲除的某个死对头便在隔壁的雅间之中，在观赏花楼的姑娘这个过程中十分不小心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当夜便立即回去设下埋伏，再等着瓮中捉鳖……我的娘诶，那这些个商讨大事的人是要多么的悲惨……
不靠谱，忒不靠谱了。
不过好在本上神是个十分正直有操守的上神，从不听人墙角。隔壁雅间即便商讨再大的大事，今日也不会有甚危险，我甚欣慰。
大约在我喝光了一壶茶的时候，花魁终于上场了。
我心中对这个花魁是很有好感的，因从前下凡世逛花楼之时，那些个花魁都是叫些牡丹百合类的俗烂名字，但今日这个花魁，她叫绿腰，初为霓裳后绿腰，着实是个好名字，想必取这个名字的也是个很有品味的美人儿。
果然，这美人儿十分脱凡，穿着一条水墨绿裙，裙尾结了九九八十一朵不知名且不重样的花，腰间配了长长的水带，在一众舞女的簇拥下，从半空之中降了下来，飞得轻盈不失仙气，我从二楼的雅间眼见着她的脸，亦是十分柔婉可人，在这凡世之中堪称绝色，若我是楼下的那些男子，怕也要花千金买下佳人一夜了。
这等美人，若是遇着君王类的人物，怕是又要娶回宫中，当个红颜祸水了。
咳咳，我制止住自个儿的想法，实在是从前凡世的话本看多了。今日我既在此，又哪来的什么君王敢同我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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