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二十九次失控

2024-03-16 作者: 柔妄
第三十一章 第二十九次失控

两位数跳到三位数,这期间林觅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截停电梯,紧急呼叫铃、每层楼都摁亮,层数仍在不屈不挠上行。

她朝后挪步背靠墙壁,捏住扶杆的手背关节隐隐泛白。

机械女声响起。”您已达到宝杉东苑157层。”

门开,一阵浓重的烟草味袭入空间,混合着青柠和伏特加的气味,慢慢推进肺腹。

视野前方漆黑一团,林觅扶着电梯门框出来,脑子被馥郁的尼古丁熏得缺氧。感受到面颊拂过的晚风,稍稍抬起头颈。

夕阳照在远方西山,绀青色的天空上浮动大块大块的绯红云层,美得妖冶异常。

宝杉东苑是泞京最高的地标建筑,顶楼是一家live house艺术酒吧,东家易主,最近几月都处于荒废状态。

这股烟味绝非平白无故。

林觅试探着往前走了走,本是小吧台的地儿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寂静得令人心悸。她低颈想打开手机闪光灯,望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消息和未接电话。邬北的。

底下是城市璀璨的车水马龙,顶上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天空,世上的热闹总是留给普通人的。她漫无目的地在顶楼边缘来回走着,俯视玻璃隔层下的城市。

”嘟嘟嘟……”很快被接通,对面沉沉的嗓音中似乎在强忍愠怒, ”你跑哪去了?”

“宝杉顶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电梯中途停不下来,”林觅将自己隐在角落,”这儿估计还有别的人。”

电话那边的声音过了良久再次响起。”先躲好,我现在上来。”

林觅轻声:“好。”

两秒后,她深呼一口气:”对不起,是我考虑欠佳。”

依旧是冷淡、透着些许无奈的腔调,男生懒散的声音里掺杂了微哑,夜色中听起来像情人低喃。“我知道,听话的林觅就不是林觅了。”

蜻蜓一点心湖中央,漾开圈圈涟漪。林觅薄薄的眼皮快速颤动,感到有些烦躁地咬了下唇肉: “他们是什么人?”

”……”

她凝眉全神贯注等待答案,与此同时,一道女声从身后响起。”大美女?”

林觅肩膀一震,指腹无意识按下挂断键,那道令人安定的沉稳嗓音消失于耳畔。

回头见姚芝芝身上穿着那套会所见过的装扮,小披肩不知去了哪,莹亮的肩颈皮肤从黑暗里浮现清晰。

她貌似很意外:”……好巧啊,我们总是在特别的场合遇到。”

林觅攥紧手机,背靠玻璃隔层直起身体。

从迈入此地起,浑身被一股诡秘的烟团笼罩,让她联想到在泞京暗中摸索歪门邪道的地头蛇,他们的目标不是某个企业或财阀,而是一举掌握整座城市的商业运作圈。

看姚芝芝迷茫的表情,似乎并不了解地头蛇的内部情况。

林觅乌黑瞳仁微微敛起: “跟你一起上来的人是谁?”

姚芝芝咬住唇瓣: “你也看见了,我在龙港会做公主赚外快,不怕被你笑话,我平时就陪一些商圈老板上顶楼来喝酒聊天,只有他们商谈时才会让我回避。”

林觅:“你自愿的?”

姚芝芝不吭声,默认这话。

林觅一想到里面见不得的人的东西,心脏高高悬起,持续保持一种戒备紧绷的状态。

“整座大厦都是龙港会的地盘,离开了地下会所的安全区域,这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林觅语气笃定, “我们最好一起走。”

姚芝芝微怔: ”上次背刺被你听到了,理应说你是讨厌我的。”林觅看她: “道歉之后就已经翻篇了。””而且微信……”

林觅说: ”那天晚上我家出了事,导致漏回了你的消息,所以抱歉原因在我,而且你送来的特产很好吃,我不会小气吧啦一直和你计较这种事。”

闻言,姚芝芝嘴角小幅度勾起,似乎对这段关系的和解感到释然。

她留心后边的情况,俯低脖颈用气声对林觅说: “我领你出去。”

林觅稍作迟疑: “一会儿会有人上来接应,我们还是在原地等待妥当些。”

姚芝芝瞳孔微缩:”……你还告诉谁你在这儿了!”

林觅被她突然质问般的语调惊得一愣,话语凝在嘴角少顷,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盘,她不敢闹出太大动静,除了忧虑别人,当下情形实属泥菩萨落河——自身难保。

脚跟退回原处。女孩平静的眸底蕴了一些微妙情绪,不打算把主动权交给任何人。

外面夜色又浓了些,姚芝芝整张脸没在暗处,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过了几秒。

她轻微点头: ”也行吧,但我不能留在这陪你,时间久了他们会有所察觉。”没等林觅接话,姚芝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林觅看着眼前那片无声的暗色,凉意早已漫上了脊背,耳边心脏咚咚咚的声音响个不停。赶紧拿手机给邬北发了个定位。

邬北直升顶楼出来的时候,闻见淡淡的雪茄香飘散在半空,应该是刚抽完一会儿。

他手抄兜轻车熟路走进一座小型建筑之中,成簇的线形吊灯是这层楼唯一的光源,照亮裸露的工业红砖,几位腕戴价值一套房的老总坐在门头的漆桶桌上谈聊,烟灰缸里是几根燃尽的雪茄。

张惕守细长的眼望来,笑成一条缝:”哟,稀客啊,咱太子爷竟然会屈身来龙港会,活百年难一见。”

邬北偏冷的嗓音徐徐: “张总,好久不见。”

张惕守说: “我们可都听说了啊,北爷头一回带女伴过来,年纪轻轻长得漂亮,麻将还打得精妙绝伦,您眼光真不赖啊。”

邬北不容置喙: “她一直聪明。”

“先不提女人。”

张惕守投来的视线意味深长: ”您最近明里暗里在和邬总争产业闹得满城风雨,旁人稍加思索便知泞京太子爷的真身是谁,于您而言,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些?”

邬北耸着眼皮,漫不经心掠过桌上的对讲机:”混商的人一向拥有赌徒心理,而赌徒最忌讳的就是胆怯。”

”集团的命运关系到我们几大家。”

张惕守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悠悠长叹一声,似是惋惜晚辈的执迷不悟。”可怜邬董事丧偶后费心费力供您成长,当儿子的不理解当爹的,可歌可泣呐。”

邬北舌尖绕着后槽牙滑行一圈,眼底恶劣浮动: “当儿子的不懂爹,你这个懂的过来做亲儿子,户口本改名叫邬惕守怎么样?”

张老狐狸仍是十分轻松道:”言重,只是作为过来人挂心您的仕途。”

邬北压根不在乎他说了什么,抬手松了松衬衣领,气质矜贵而散漫。

这个空档,张惕守似是无意抛出一段话。

”不过那女孩偏偏想不开要跟来宝杉东苑顶层,您也懂行业规矩,我总不可能给她机会听我们商谈的内容——”

说着,表情如有所思般看向邬北: ”小身板儿娇娇弱弱的,怕是招架不住我那五大三粗的手下啃。”

这话与宣战无疑。

男生蓦然掀眼,昏黄的顶灯落在台上,将他俊朗的面容被染得肃穆而森然,仿若古希腊神话中匠工雕刻的白色人头像。

“张总确定要动我的人?”

张惕守不可置否,在半空中拍击手掌: “把她带出来吧。”

持续十秒,后方空间沉默是金。

张惕守眉头稍皱,又抬手打了道响指。

沉默。

漠。

见状,邬北眼皮轻耷,调整成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倚桌观戏,甚至有工夫顺走桌上一根雪茄叼上。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张惕守发话之前只能干坐着一声不吭。

场面开始有些尴尬了。张惕守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强装淡定往隔墙后面探头望了眼,结果连个手下的人影也没有。

滋啦啦漏电的吊灯像黄蜂在头顶嗡嗡乱转,匝着人的自信,快入冬的天里起了一身汗。

邬北吞云吐雾,手指轻弹烟身,慵倦的眉眼顿时多了层迷情的味道。懒懒散散说:“奉劝你先担心自己人。”

恰在他话音落时,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名女生,哭得梨花带雨往里喊: “张哥,刚刚忽然来了个男的要抓我和我同学!”

张惕守抬抬眉,配合演戏:“那你同学呢?”

姚芝芝看清邬北长相,哭腔一哽: “她在打那个人。”张惕守失去表情管理“哈”了声。

反而是邬北听完这话,摘掉嘴里雪茄,低头笑得肩膀微抖。

昏沉沉的光晕照在男生脸上,一些旧事记忆开始回溯。

他自幼在大院里和孩子们一同长大,因为身材瘦小嶙峋,加上母亲性格温软,受人欺负也劝息事宁人。

整日过着与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无二的生活,回到家不过是旧伤添新伤。

五年秋后父亲归家,说结识了一位贵人,自诩“战友”关系,实则只是从商路途中认识的伙伴。再后来父亲跟着那位姓林的贵人做生意,企业绩效步步高升,期间也常常带儿子上林府受老宅文化熏陶。

唯独一点。邬北不能与府上的小姐有任何来往。

而邬牧生不知道的是,自家儿子叛逆过那么一回。

最后一口烟邬北吸得很凶,两腮深深往里陷,久久才蕴成烟圈吐出来,碾灭,白雾缭绕下的一身西装将他衬得雅痞又败类。

他起身直直往姚芝芝进来的方向跨步,迫不及待要见证女孩精彩纷呈的时刻。

邬北走到顶楼边的吧台区域。

看见女孩低垂着脑袋,臂肘后靠撑在桌上喘气;另一只手提溜着细带高跟鞋,十厘米的鞋跟略微歪斜,似乎在刚才那场史诗级的战役中贡献了主干力量。

张惕守口中“五大三粗的手下”正捂住下半身倒在短台阶上,一行清泪侧着从鼻梁骨落到颊边。半身不遂,十有八九。

夜店洗手间那回也用的这招式,不过显然此次伤亡更加惨烈。

林觅将卷发撩至肩后,慢慢杵直身,抬眸望见不远处姗姗来迟的邬北,定了两秒,重新垂眸。

“我们走吧。”

她将高跟鞋蹬回脚。

邬北插兜走过去,身前女孩一下子没踩稳歪跟将要栽倒,躬身及时托住她手臂。娇嫩的触感抵达手心,像羽毛拂过磨得心痒。

他低眼瞧她:”不怪我来晚了?”

林觅停住: “我不听你嘱咐在先,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为什么怪你。”

头一回见骂自己带狠劲的。邬北微微卷长眼尾,注意到她滑落肩头的藕粉肩带,伸手勾回原处。

只是那动作慢得像是故意的,林觅无法及时拉长两人之间的距离,扭转视线稳住心神。

试图让他知难而退:“别说在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想着亲我。”肩带回到女孩纤纤的肩胛骨上。

这话有失偏颇,分明是。

他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她。

邬北沉闷的轻笑震出胸腔,他桎梏住她的后脑,毫不客气俯身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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