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旧人

2024-03-11 作者: 禾二姑娘
第25章 旧人

雅园。

苏媚面色阴沉地坐着,碧儿神情落寞忐忑不安地跪在下首。

“啪!”苏媚越想越怒,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铁青着脸骂道:

“糊涂东西!”

碧儿头埋得更低,暗中咬紧了牙关,过了一阵,再抬起头时,眼中有泪光闪动,她哀戚地道:“姑娘是在怪奴婢么?”

苏媚拧了拧眉间,颇有些头疼,一大早骂丫环,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还不是你这个丫环做得太过分?!

“碧儿,你昨晚干了什么,钱氏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苏媚现下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她一下午几乎都未瞧见碧儿,还以为她躲去哪里偷懒了,谁知到了黄昏时分,院子里的小丫环气喘吁吁跑来禀告她,说碧儿姐姐请她去青荇斋找李庶妃,到亥时末一起去钱庶妃的翡翠轩探病。

她去了才知道钱氏被杀了,是自己的贴身丫环碧儿亲手扼死的,还欲嫁祸给孙清芷,幸好她去得及时,又趁乱将碧儿接应出来,事情才未曾败露。

苏媚是恨毒了孙氏,可碧儿兵行险招实在是太冒进了,若万一东窗事发,她和碧儿都难逃一死!她虽然想孙氏和钱氏死,但不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啊!

“姑娘,孙氏与钱氏折辱奴婢不打紧,可孙清芷妄图毒害姑娘,奴婢便容不得她!此次算她命好,殿下愿意偏帮着她,下次,奴婢看她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

还有下一次?

苏媚简直要吐血。

碧儿见她脸色越发不好看,忙补充道:“姑娘放心,奴婢早就写好了书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绝笔信呈上去,“信中说明了钱氏因药致狂以及对奴婢的虐打,此乃私人恩怨,万一事败,奴婢便咬舌自尽,绝不连累姑娘。”

苏媚被她气笑了,并未去接信,重又坐下,往前倾着身子,低声道:

“为了一个小小的钱氏,累得你丢了性命,我舍不得。”

碧儿一愣,泪水终于在此刻滴落下来。

“碧儿,日后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你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再动手杀人,这一条,如果你做不到,我便即刻将你遣送回北地,永远不能在我身边服侍,你听到了么?”

碧儿衡量了一阵,终是咬牙应允:“是!”

“奴婢并非一时冲动才杀了钱氏,其实还有另一层考量……”

苏媚闻言苦笑道:“难道我会不知晓?殿下与王妃尚未圆房,看这情形,应该也快了,你是担心殿下美人在怀,不再宠爱我,所以才狠心杀了钱庶妃,府上有白事,殿下便会避忌,会延迟与王妃合床,对么?”

碧儿埋首不语,默认了。

“傻丫头,你防得了一时,还能防得了一世?”苏媚道,“依钱氏那个病情,即使你不杀她,她也拖不了多久,左右是个死。更何况,若殿下与王妃圆房,最盼望而又最恼怒的不是我,而是姜侧妃,你急什么?”

“姑娘说姜侧妃盼着殿下他……”

“那是自然,只有王妃被幸了,才能轮到她,你说她能不急吗?碧儿,有些事情是咱们无从选择也避免不了的,最要紧的是,要借刀杀人,还要不留痕迹。”

“奴婢受教。”

“好了,你到钱庶妃灵前去磕一个头,算是送她最后一程,这会子,估摸着王妃也已经去了,咱们去晚了不合适,这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明日起,你去浣衣房领差,起来吧。”

苏媚主仆二人到翡翠轩时,只有孙清芷在。

硕大的白底黑字“奠”遮住了摆着供品神位的案桌,以及案桌之后停放的红漆木棺椁,满眼飘荡的白幡挽联,香烛青烟袅袅而起,裹着燃烬的纸钱灰尘直冲屋顶,丫环仆妇跪在一边哀哀哭泣,孙清芷一脸茫然地立在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昨晚一夜未眠。

为了逃脱被关押,她最终还是向殿下妥协了。

昨天搜院,除了装麝香丸的空瓶外,还有一只小小的木盒,里头记录着只有她自己才看得懂的讯息,是前世这几年将要发生的几件大事,她是内宅妇人足不出户,知道的本就不多,只有那寥寥几笔。

殿下取走了这些纸笺,根本看不懂,也不来问她,到紧要关头,她不得不主动去向他说明,但不敢全盘托出,只说是自己梦中情景,因太似真实便提笔写了下来,其中有一笔,是两日之后本朝太后将会薨逝。

殿下听闻并不太相信,太后虽非陛下的生母,毕竟是前朝正宫皇后,身份尊贵,又一直将陛下养在身边视如己出,陛下对这位母后向来恭敬有加,十分孺慕,登基后也丝毫未改初衷,太后身子康健,近来连小病都不曾有过,怎么会突然薨逝?

孙清芷心想,或许殿下有什么打算,所以最终才决定留着自己,并替她开罪。

开什么罪?她根本没有杀人,何罪之有?

跟她二人都有仇恨的,除了苏氏那个贱人还有谁?

正如上次她用蛙血粉害苏氏一般,此次对方的杀招,也令她寻不到任何真凭实据,这对主仆,还真是擅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哪。

段青丝进来的时候,陈一锦、姜兰、李玉娇等人都在,苏氏主仆刚刚吊唁完毕,而孙清芷在一侧冷冷地瞧着她二人。

王妃驾到,众人忙上前行礼问安,段青丝叫了起,道:

“逝者安息,既然各位已来送过钱庶妃最后一程,便抽空去瞧瞧周淑人罢,她久病沉疴药石无灵,恐怕时日无多,毕竟是一同伺候殿下的姐妹,抚慰一下也是可以的。”

众姬妾齐齐怔住,周淑人行压胜之术诅咒殿下,没立即赐死已算格外开恩了,王妃居然让她们去探病?

不过既然是王妃的旨意,她们依照执行便好,于是便陆续离开。

段青丝从乌鸾手中接过三柱香,行到案台前,凑着白烛点燃,抬手扇灭,三缕青烟轻盈飘起,她行了礼,插上香,心里默默念祷:

花原自怯,岂奈狂风,柳本多愁,何禁骤雨。钱娅,本王妃深知你被人残杀冤情深重,却无能为力,望你早登极乐,下一世,切莫投生在官宦之家,更不要嫁入皇室,成为权利倾轧或后宅阴私的牺牲品。

她站了良久,乌鸾才扶她回了凌波阁,到了下午,段青丝带着人出了府。

去了朱雀街隆兴路,一间十分雅致的画斋。

赵致请她购置一幅观音图,乃前朝丹青大师的遗作,有市无价,十分珍贵,对于她夫君豪掷千金购买大士画像的行为,她表示很是赞同,尤其打开卷轴时,佛光普照庄严雍容,慈祥柔美栩栩如生,仿佛菩萨下一刻便能从画中行出普渡众生,观之难忘,这银子便花得值。

取了画卷,她又绕路去了一趟名字叫做瑞祥居的典当行,进内室时,只带了木娜一个。

瑞祥居的掌柜是一个孀居妇人,夫家姓罗,段青丝与她对好暗语接了头,低声交谈了好一阵子,又从她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这才领着人出门。

正在门口时,迎面遇到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公子哥儿,从帷帽的缝隙看过去,见他面容俊俏目似朗星,段青丝忙避让到一侧,等他入内,正欲登车时,后头那名男子又追了上来。

“请问姑娘是南昭六公主么?”

段青丝一怔,难道是罗夫人透露给他的?她们的会面十分隐密,能轻易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份,看来这名公子并非外人。

“正是,敢问公子有何贵干?”

年轻公子闻言似乎十分激动,连又逼近几步,段青丝立即后退,正想出言呵斥他言行无状,耳旁却听到他压低了的声音,清清楚楚,如雷贯耳:

“……青青,我是……彦七。”

彦七?白彦七?

乌婆婆口中提及的曾和自己订娃娃亲的白家小公子麒麟将军白彦七?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太巧合了!

段青丝极力忍住想伸手撩开帷纱的冲动,在袖中捏紧了拳头,尖锐的指甲掐进了柔嫩的掌心,几息之后才勉强平静下来,让自己的声音不那般刻意:

“他乡遇故人,白将军安好!”

白彦七苦笑了一下,道:“微臣在一个月前已卸任麒麟将军一职,公主直呼微臣名字便可……”

段青丝打断他道:“于理不合,抱歉。”

白彦七神情中闪过一丝落寞,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痛意。

“公主可否取下帷帽……”让我一见?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他辞官卸印,告别自己最熟悉的战场,千里迢迢从南昭而来,只为见她一面,瞧瞧她是否安好,是否幸福,可她对他却那般冷漠,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明明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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