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人
杜和下葬的那天,天气晴朗,天空湛蓝透亮,万里无云,连吹在人们脸上的风,都温和无比。
杜婉呆呆地看着阳光落在装着杜和的棺木上。
棺木漆黑透亮,反射着的阳光直射在杜婉眼中,杜婉只觉得眼睛生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叮铃铃……
有道士摇着法铃,嘴里嘟嘟哝哝地念着什么,空中洒下一张又一张的白色纸钱。
“杜和,安心归去,早日投胎罢。”
道士说着,法铃又叮叮铃铃响了起来。
杜婉漠然地看着黑漆漆的棺木被放入坑中,看着一铲一铲的土纷纷洒落,直到装着杜和的棺木一点一点地被埋入深深的土里。
叮铃铃的铃声中,道士似乎在吟唱什么,白色的纸钱纷纷落在杜婉肩上,她却浑然不觉。
棺木彻底被埋在地下。
只有黄土隆起。
杜婉再也看不到杜和的脸。
“小和,下面那么黑,你怕不怕?”
杜婉心中想着,点燃了插在墓碑前的蜡烛,“姐给你点了火,你要好好看路,不要摔了。”
杜婉拿起杜和生前喜爱的物件,一件件地放入到火盆里。
“这些都是你喜欢的,你好生拿着,黄泉路上,它们代替着姐姐陪你。”
杜婉一件件地烧,声音冷静得不似自己。
“小和,姐姐会为你,讨一个公道。”
将手里杜和最喜欢的小泥人放进火盆中,杜婉低头。
火苗一下子窜起,遮盖了杜婉眼里,深深的恨意。
——
李润谦一直站在杜婉身后,他没想到再次见到杜婉,会是这样的光景。
心中酸涩,李润谦想要上去对杜婉说些什么,却又默默缩回了自己踏出的右脚。
李润谦紧紧握了握拳。
“润谦哥哥,她会好起来的。”
身后的周舒舒见状,拍了拍李润谦的肩膀。
“舒舒,你多陪陪她。”李润谦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的。”周舒舒低着头,遮住了眼眸一闪而过的情绪。
葬礼的第二天,杜婉闯进周大娘家里大闹了一场,最后却被她家的丈人用棍子赶了出来。
孤身一人的杜婉,不仅被打得一身伤,还因为此事被村民赶出了李家村。
杜婉不甘,她躲了起来,寻找机会想要绑走周大娘的孩子,甚至其他家的孩子,只是,所有人都防备警惕着杜婉,她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杜婉也曾经报官,可站守门口的卫兵听也没听杜婉说的就将她赶走!
杜婉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她了解自己的弟弟,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没有人说出真相。
她也没有能说出真相的地方。
听着杜婉的回忆,想着自己在庙里听到的故事,聂洱道:“周村长曾说你半夜放火烧了人家屋子。”
“我没有。”
“你恨他们。”顾梁歌道:“现在你也杀了他们。”
“我没有放火。”杜婉冷冷道,“衙门不让我报官,那天,我便离开了西谷镇,打算进京告状。”
“那人在现场捡到你的贴身香囊了。”
“我的香囊?”杜婉一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身,“怎么会?”
前段日子一直为杜和的事情奔波,杜婉压根儿就没注意挂在腰间的蓝绿色香囊是何时不见的。
杜婉神色不似作假,聂洱若有所思。
“别找了,若有心人想,你如何防得。”
杜婉闻言,苦笑一声。
聂洱微微一叹,道:“你既决定去京,如何又回来了这里?”
杜婉道:“在我启程不久,有人递给我一封信,信上说他愿意在众人面前说出小和溺亡的真相。”
“送信给你的是何人?”
杜婉摇头,“我不知道,那人带着斗笠,急匆匆从我身边走过,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拿着东西。”
聂洱心中微动,这信倒也来得蹊跷。
杜婉似乎知道聂洱在想什么,她苦笑一声,道:“我当时满脑子都是为弟弟讨回公道,如何不信?即便那封信是陷阱,我也一定会回去李家村。”
“你接了信,后来如何?”
“信中那人让我回村中小屋等待,他若不出现,我哪里也不能去,否则他就永远不告诉我真相。”
杜婉道:“于是,我悄悄地,偷偷地趁着夜色回到了村子。”杜婉道:“哪知在屋呆了没多久,我的头开始感觉晕晕沉沉,迷迷糊糊中,我好像摔了下来,接着似有什么东西淋在了我身上,没一会,我便觉得身上湿湿黏黏的。”
杜婉说着,脸庞渐渐变得扭曲,“我想起来,却使不上一丝力气,朦胧中我看到一片火光,接着身体烫得生痛,那一刻,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被人淋了煤油!”
闻言,顾梁歌与聂洱同时心中一跳,脸色大变。
那人残忍至此,让人生生承受炙火,活活被烧死!
咔咔……
杜婉拳头紧握,泛白的拳头青筋一根根暴起,她摇着头,冷冷道:“真是好笑极了,竟然有人费尽心思要杀我,而我到死还不知道是谁要杀我!”
说到这里,杜婉仰天哈哈地笑出了声,她笑了许久,笑出了眼泪,“真是,我还没替小和找出真相,什么都没做就死了,你们说,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
顾梁歌和聂洱彼此对视了一眼,沉默着。
杜婉笑了好久,才慢慢停了下来。
笑意从脸庞消失,杜婉面容狰狞狠恶,一字一顿,从牙缝中吐出了三个字:
我——好——恨!
恨人心黑暗,恨人性无耻,恨弟弟枉死,恨苍天不公!
滔天的恨意从杜婉身上散发,浓郁的怨气使得周围的空气压抑又窒息。
聂洱轻叹一声,他伸手往杜婉额头一点,杜婉便闭了眼,彻底安静下来。
顾梁歌看了聂洱一眼,道:“你总不能让她一直睡。”
“你有什么想法?”
“从收到信到被恨意激发,化成为大妖,杜婉的这段回忆,丝毫没有提起李润谦的死亡。”顾梁歌沉吟道:“杜婉述说的东西,一直和弟弟相关,她在意的,只有弟弟杜和。”
“聂洱,你猜,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有人瞒着她?”
“如果不是周舒舒说谎,那便是杜婉有所保留。”聂洱说着,随手捡来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道:“杜婉离开村子后北上的这段时间很关键,先是有人放火,尔后李润谦死亡,再有信件飞来,设计杜婉,纵火杀人,若所有的事情都是同一个人所为,那此人当真心思细腻,冷酷残暴。”
“但不管何人是凶手,他都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最明显的线索。”顾梁歌也捡来一根树枝,在聂洱写下的“纵火”两个字圈了圈。
“你有计划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顾梁歌看了一眼聂洱,点了点头。
有些东西,他和聂洱都清楚。
聂洱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月亮早已西落,东方泛起了鱼肚似的淡白色,“折腾了那么久,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
“是啊。”顾梁歌一笑,伸了伸懒腰,他嘴角微勾,眼眸却一片冰冷,“天亮了,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也该现原形了。”
聂洱抬头,望着渐渐发亮的天色,低声道:“也不知,何人会入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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