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分秒的流逝,
石台上的男子仍然静静躺着,英俊的面庞死灰一片。
洛剑尘默默地坐在石台边。
她在等待,等待奇迹出现。
经过了开膛续脉,经过了元神修复,经过了所有的努力。现在她只剩下等待。
窗外有悠扬的笛声飘来,袅袅笛音带着淡淡寂寥和莫名的失落,
肖莫宁现在喜欢上了笛子,洛剑尘蹙眉沉思,目光落向窗外,海棠树下,俊美的少年背倚着树干,单薄的身影落寞而又孤独。
这一刻点点滴滴的记忆在洛剑尘脑海中纷涌,沉重的心头不知不觉间又压上了一块巨石。
洛剑尘轻声低叹:"师傅......我该拿你怎办?"
日出日落,三月的时光,便在无尽的等待中流逝,
幻灵境中的岁月平静无波,肖莫宁仍然每日井然有序地打理着一切,余下的时间他便是坐在海棠树下吹笛,一吹便是大半日。
每到那时,巡天,顾言,顾婉,兽女,彩鸾,景琊,幻音兽便会围在他身边,有时甚至连景琅都会跑出屋子,趴在那里倾听。
只有洛剑尘在看望了一次傻清后,便再未离开自己的小屋。只是每日吩咐巡天将幻灵境外的状况告之于她。
为了保持况因躯壳的活力,洛剑尘每日都会在子午卯酉四个时辰以灵阳经运转灵气为他洗练筋脉。
经过了两月的濡养,况因的魂魄已稳固,识海也逐渐开始充盈。神魂已固,这便是说他已活了。
然一个出人意料的现象却让洛剑尘陷入了惶惑不安之中。
从第三个月开始,洛剑尘输入况因体内的灵气开始遭到他身体的排斥,他的体内有另一股气机开始活跃。先是些微的串行于经络,随后的日子,这股气机便扎根到了他的丹田。
令洛剑尘纳闷与忧心的是。这完全是浓郁到极致的魔气。
因为这股魔气渐趋强盛,况因的机体在第三月开始飞速恢复。虽然他仍未苏醒,但他的一切机能不到十日便完全恢复了正常。这令洛剑尘大为困惑与震惊,一个道统剑修,修复躯壳的居然是魔气,这该作何解释?
然他的身体与神识都完全恢复后,这股魔气又突然消失了。
观察这股气机近半月,洛剑尘深知,消失只是一种假象。它不过暂时隐匿了,她以神识在他体内查看了无数遍,仍然找不到魔气的根源,只在他丹田之中发现了一团奇特的灰影,灰影之外是浓郁的灵气凝成的金丹,可惜以她的神识根本无法穿透金丹查看灰影。
经过多次窥看与试探,洛剑尘确定,问题的症结很可能就出在这灰影之上。这究竟是什么呢?洛剑尘百思不解,也许一切只能待况因醒后才能得到答案。
又是一个多风的傍晚,夕阳西下。余晖点点,纷扬的海棠花瓣不断飘进敞开的窗户。
窗前的书桌上,放着一叠空白的骨符和一本手抄的符典。骨符是崔栋给的。符典是肖莫宁今日刚送来的。
符典上面的字迹工整清俊,微蓝的墨色闪着莹光,幻灵境中并无纸笔,这些纸笔墨都是肖莫宁用境中的山石,草木自己制作的。
听巡天说肖莫宁这些时日都忙于制作,原来便是在做这些,难怪已许久未听到笛音了。
厚厚的符典中详尽记载着各种符箓制作方法,气机控制,注意事项。以及各宗各派各大家族独门符箓的破解方法。符典最后一页夹着一片极为精致的叶形木片,木片之上密布细小的孔洞。每一个细小的孔洞都经过了细致的打磨,
看着厚厚的一本典籍和这片薄韧的木片。一股莫名的纠结在洛剑尘心中升腾。这本典籍和这片木片,花费了那个编写者多少心血?
她伸指轻捻,将木片放在唇边,指尖轻弹着孔洞,有音律开始在屋中响起。
"师傅!你真是奇才!"
洛剑尘由衷赞叹,心中却是喜忧参半,这木片的妙思实在精绝,从源头阻断各种符箓启动时的灵气,这样一来,符箓虽然发动但封印的法术未及启动就会失效。失效后的符箓无论是使用一次的,还是可以反复使用的都将成为废纸。
原因是这音律借用启符者的灵力,破坏了封印符箓的灵气。无论是顶阶符箓还是低阶符箓,由于它需要契合任何修为的用符者,所以其上封印法术的灵气都十分稀薄,这样才能在抛出之时,只以些微灵气便能启动。但这恰巧成了音律破除符箓的切入点。
在对付符修以气化符的攻击时,音律更具破坏性,可以扰乱符修凝气成符,纵然修为高出数倍的符修凝气成符不受音律干扰,但速度也会相应减缓。
这片木片,综合了制作者对符箓的精研,对音律的娴熟,制器技艺的高超与创思的奇特。这片小小木片堪比一件上品灵器。
看着符典中一段段破符的音章,洛剑尘忍不住逐个尝试,随着指尖的弹动,音律的流转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尖如破竹,高低回旋,挠肠曲转。
海棠树下,有熟悉的身影,静静伫立,在倾心聆听,偶尔欣慰额首。
不知何时屋中的灵气起了波动,洛剑尘瞬间惊觉,猛地回身,目光所及是一双晶亮的眼睛,一张阳光的笑脸,
"况......因......,师......叔......"
她发现自己的喉间竟有些哽咽,心跳在一瞬失了节奏。
"小妹子!"
那张笑脸突然在眼前放大,洛剑尘身子一紧,已被埋入一个宽阔的怀抱,有温热的气息喷在发顶,暖意一直延伸到心底。
他醒了,況因终于醒了。她知道他终会醒来,但当他突然充满活力的立在她身前,她还是止不住的欢悦激动。
况因的声音清亮而又温柔:"谢谢你。小妹子,你又救了我一次。叫我如何报答你才好?"
他将少女紧紧按在心口,失了节律的心跳声"呯呯,呯呯"的在洛剑尘耳边震响。
洛剑尘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吐出一句:"师叔醒了便好!"她轻轻挣动,他们靠得太近,让她忽地有些不安。她突然发现其实昏迷的况因才更加让她安心。
"醒了不好,小妹子。醒了我便一定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醒了我便一定要兑现我的誓言。"
"如此说来,念玥不该救师叔。"
"该与不该你都救了,救了你便不能拒绝我的报答。"
况因目若星辰,凝注着少女清澈的眼眸,在少女愣怔的一瞬,他已俯首吻落在她樱唇之上。
二十年前,一念之差的放弃,让他因此追悔了多年。现在他再不想拖泥带水,他要将心中该说的说,该了的了。
"况因。你太过份!"
况因蓦然,大胆的举动,烙得洛剑尘悚然一惊。她用力挣脱,扬手便是一掌,这一下甩得结实,况因白皙的面庞顿时起了五个指印。她飞身急退。
况因毫不退让,欺身逼近道:"阿尘不是说只要我醒来便什么都应我,好了,现在我醒了,你便兑现承诺吧。"
况因的意识早在半月前便已能感知周围的一切,不曾醒来只是因为神识在驱策体内的灵气与那股魔气争夺掌控权。洛剑尘这些时日来的细心照顾与不时的喃喃自语。他其实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说了又怎样,现在我反悔了。"洛剑尘冷冷道。一时间不确定的恼意升腾而起,难道况因早已苏醒了。他只是在戏弄自己,以他腹黑无赖的性子,这么做不足为奇。只是他居然无视自己的焦急与忧虑,这也太可恶了。
"况因,你以为你是谁?在我的地方还敢放肆。"
"这是你的地方,不错!"况因游目四顾,耸了耸肩笑道:"你这地方看去比我的星光矢还强上许多。早知你有这个宝贝,这些日子也就不用为你担心了。"
"谁用你来担心。"
"况因语声一柔:"小妹子,我怎能不为你担心,自从二十年前失了你的踪迹,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苦苦找寻,能与你重遇,你可知我有多欢喜......"
"哼,"洛剑尘冷笑:"师叔这是说哪里话,念玥一点听不懂。"
"小妹子,你还在怨我?"况因无奈叹息:"确实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师叔,说笑了,念玥何怨之有?师叔又怎会有不是。"
"念玥,念玥"况因念叨着名字,失笑道:"小丫头,既然心中无怨,为何还不用回自己的名字。明虚道尊送你的名字难道好过你爹娘给的?莫非你觉得你爹给你的名字不如明虚道尊给的前途无量?或者是怕与我相认了会重新喜欢上我?"
"况因,你,你胡说什么?我叫什么与你何干?"洛剑尘恼道,况因一醒怎么就不消停。
况因笑嘻嘻看着薄愠的少女,缓缓道:"怎说与我无干,洛剑尘是我爹娘给我找的媳妇,我发过誓,但得一息尚存,定要护她平安。"
洛剑尘愕然无语,况因的话让她终于明白了况书严临死前嘱托之意,他放弃生的机会,选择自行了断,便是不想拖累自己,好让自己无牵无挂地伴着况因。
可怜天下父母心。
脑海中闪过况书严与况大娘身死的画面,二十年了,记忆仍是如此清晰,当年陈家堡外的深谷中,她与况因在况书严与况大娘坟前叩首,那时况因一定已知道他爹娘的用意,蒙在鼓里的只有她。
她垂目,一时心绪纷乱,世间的事便是如此,花开堪折直须折,时过境迁,有些事便不再圆满了。
洛剑尘心中的恼意随着思绪淡去,是啊,她该承认不愿用回自己的名字,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不想再与况因有什么纠葛。可是这又何必呢?她究竟是怕况因加害,还是真如况因所说的,是怕走得太近,心中会重起波澜?
她心中低叹,逃避终不是办法,不如坦然相对。况因的性子,擅长死缠烂打,拿话绕人,与其被他扰得心乱,不如换个话题。
她定定心神道:"阿尘已长大,自己能保护自己。誓言莫要再上心。师兄,刚历死劫,我们又被困在这死岛,还是先想想该如何离开拼尸岛才好!"
"阿尘说得有理,我们是该重新筹思对策。......"
况因笑得如同孩子,浓浓的怜爱在他心中漫开。她终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样他们以后便不再生分,但这结果当然远还不够。
洛剑尘看着少年欣喜阳光的笑颜,一种道不明的纠结爬上心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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