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卖树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吴文华所预计的那样。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跟陈老虎去清溪村杀了一头猪，就像卖他岳父那头猪一样，装到金水村去卖。

此时的猪肉零售价已经涨了八分，卖到八毛一斤，但是收购价还是保持原位，吴文华的工钱也没有跟着水涨船高。

他身子站在金水的街头，心里却直在惦记着家里一旦没有他，怕是卖不成树了，怏怏不乐地挨到下午，提了两斤肥肉回家，一进大门，就高嚷着问：“兰香，今天金子来家里了吗？”

“来了，金哥问树卖不卖？”余兰香见他一副急冲冲的语气，立马回道。

“那你是怎么说的？”吴文华扒着门框问。

“我说等你回来做主，”余兰香如实答着，又解释说，“树桐都架在屋梁上，我也扛不下来。”

吴文华惋惜地说：“我晓得就会坏事。”

“怎么了？”余兰香忙问，“是不是错过了今天就卖不掉了？”

“那倒不是，是想趁着涨价换成钱。”吴文华解释道，“马上要办满月酒了，总要准备八九道菜吧！”

“先把家里的存款拿出来用，过段时间再卖树就是了。”余兰香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语言显得轻率。

“只好如此了。”吴文华轻叹一声，转去厨房熬起了猪油。

这时候，余竹香正在屋后给大铄洗尿布，吴明敏也有模有样地蹲在一边学。

吴文华只好一边照料灶火，一边顾及熬猪油，整个过程都郁郁寡欢。

他熬完猪肉，就去了一趟张绪金家，询问卖树的情况。

张绪金伸出两根手指说：“现在每一根最少都要两块了。”

吴文华不免艳羡地问：“那你一共卖了一百多？”

“一百四十六。”在兄弟伙面前，张绪金毫不含糊地如实说。

“这么多？”吴文华又问，“是不是有些卖得更高？”

“有十来根粗点的卖到三块。”张绪金用双手比划出一个大圆说。

“哎呀！”吴文华感叹道，“真是可惜了。”

“昨天就跟你打好招呼了，”张绪金也表示惋惜地说，“谁晓得你一早就出身杀猪了？你老婆又在坐月子，只好等下一回了。”

“换作平时等一下也无所谓，马上要办满月酒了，手头有点紧。”吴文华皱眉说。

“要不到我这里先借点？”张绪金爽快地说，“等你卖掉树，再还给我。”

“这倒是不需要，”吴文华忙摆手拒绝，终于道出了苦衷，“就是怕没得钱搞货郎担了。”

“这怕什么，办满月酒收点礼钱，不是刚好给你做成本吗？”张绪金笑道。

吴文华也笑了笑说：“这个道理我是晓得，心下还是有点担心，差不得这几十块钱。”

说到钱，张绪金想起忘记给买谷种的钱，秧田可以借用吴文华的，这买谷种的钱不能马虎，于是他问道：“对了，买谷种花了多少钱？”

“不多，八九块钱。”吴文华只说了个大概。

张绪金忙伸直右腿，从裤袋里掏出一摞钱来，找出一张五元纸币，递给吴文华说：“给你，我算出五块钱。”

“多了啊！”吴文华善意地提醒道。

“多一点点就算了。”张绪金随即抽出一根大前门递给吴文华说：“我劝你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路到桥头自然直。”

吴文华就在张绪金划燃的火柴点燃了香烟，点头道：“嗯，只好如此。”

冷黄花见天色已晚，挽留吴文华留下来吃完饭，说一早买了几斤肉，劝吴文华和张绪金两同年高高兴兴喝一杯。

吴文华知道他家好不容易吃一回肉，三个儿子怕是早就馋坏了，婉言谢拒，抽完这根烟后，就回家来赶晚饭。

到家时，余竹香正在做晚饭，锅里炒着猪肉渣配辣椒，满屋子的辣椒味，呛得吴文华一进门就扎实打了个喷嚏。

他赶忙进了卧室，从抽屉里拿来一个手电筒，又疾步走出卧室，上了楼梯，按亮手电筒，细细数了三遍树桐的数量，才算确认三十五根树桐。

他凝思下了楼梯，一边在心底盘算，假如两块钱一根，也能卖得七十块钱，要是再高点，八十估计也能卖掉，这才愁云尽散。

吃晚饭时，擅于观察的吴明敏就问了吴文华这个问题。

吴明敏扭头看着吴文华问：“阿爸，你刚才是在给树数数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吴文华正在嚼饭，囫囵地说。

吴明敏咧嘴笑道：“我早就看见了，那手电筒的光一晃一晃的。”

吴文华不免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数树，而不是在捉老鼠呢？”

“光能捉住老鼠？”吴明敏先是一愣，旋即缓过神来说，“大人不许骗小孩的。”

“哈哈……”这话逗得吴文华不禁笑出声来，伸手抚摸着吴明敏的头问，“小敏真是聪明，那你知道我数得多少根树了？”

“三十六根。”吴明敏毫不犹豫地说。

“不对，是三十五根。”吴文华没想到女儿已经默默数了一遍，却是跟自己算出来的数目不合，忙纠正道。

“不对，不对，”吴明敏指向斜放在楼梯上的一根树桐说，“阿爸，你少数了一根。”

“哦？”吴文华伸头望去，果然漏数了一根，略显吃惊地说，“是哦，那上面还有一根呢。”

“是吧，你数错了吧！”吴明敏像个得胜的将军般得意地说。

“嗯，阿爸错了。”吴文华主动认错后，夸奖道，“不过有聪明的小敏在，阿爸就放心了。”

吴明敏蓦然发问“那你还会不会带我？”

吴文华显然没听明白，奇怪地问：“什么带你？”

吴明敏认真地说：“挑货郎担的时候啊！”

“哦，”吴文华恍然明白，微微耸了耸肩，又问：“那你跟阿爸说说，为什么一定要带你？”

“你不会数数，我会数，到时候我可以给你管钱。”吴明敏一开口就惊到了两个大人。

“哈哈哈……你这个小妮子，这么小就知道管账了。”吴文华哈然大笑起来。

“管账是什么？”吴明敏不解地问，又强调道，“我不管账。”

“就是管钱。”吴文华解释道。

“哦，那你会带我去喽？”吴明敏适时劝进道。

“带，有小敏管钱，阿爸放心。”吴文华捏了捏吴明敏的小脸蛋说。

余竹香突然插嘴问：“小敏，你不是说跟三姨去家婆家住的么？怎么不去了？”

“去啊！”吴明敏瞪着余竹香说，“我卖完货郎担就去家婆家住。”

余竹香又问：“去卖货郎担了，哪有空去家婆家？”

吴明敏摇头说：“别怕，阿爸有自行车，到时候，他载我去就是了。”

“那时候天都黑了，你不怕鬼吗？”余竹香吓唬道。

“啊！”吴明敏打起了退堂鼓，拉了拉吴文华的衣袖问，“阿爸，那怎么办？”

吴文华却没在这事上上心，只叮嘱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