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神的人?!
金色邪眸瞳孔猛然一缩,而后眼眶剧烈震颤起来,金色血丝凸起,其中蕴含着无比惊恐的情绪。
它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在忌惮什么,在畏惧什么……
人只是神的牲畜,是神的刍狗。
牲畜怎么配吃神?
“荒谬!”
“无知!”
金色邪眸的声音,尖锐而扭曲。
“胆敢亵渎神的威严!”
“愚蠢的小鬼,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触犯的是何等可怕的禁忌!”
墨画一脸疑惑:
“我就随口一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好歹是个‘神’,一点涵养也没有……”
金色邪眸上的血丝,又狰狞粗凸了几分。
它见惯了对它低头跪拜的信徒,对它卑恭称颂的修士,它忍受不了一个人类小鬼,如此无礼的嘲讽之语。
“我迟早会杀了你……”
“掏空你的血肉,剖去你的脏腑,吸干你的神识,以伱的识海为温床,使你沦为‘神奴’,世世代代受本尊奴役,永世不得超脱……”
金色邪眸尖厉道。
墨画一怔。
这个邪神,好生恶毒,这么容易记仇……
也不知它究竟是什么底细……
墨画想了想,忽而眼眸微亮,故作倨傲,不屑地看了这邪眸一眼,用十分鄙夷的口气道:
“就凭你么?”
“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妖魔身躯被我碎尸万段,大眼珠子也被我抠下来了,马上就要被我‘吃’了,拿什么威胁我?”
金色邪眸闻言,却突然平静下来。
它以极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墨画,声音沙哑而枯涩,含着怒意:
“无尽大荒,万千神骸……”
“百万妖魔,众生刍狗……”
“卑微的生灵,你亵渎了神明,终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墨画目光微震。
无尽大荒,万千神骸?
什么意思……
意思是大荒之神,分化万千,有无数神之残骸?
这只眼眸,也只是残骸之一?
大荒之主这么强?
墨画皱眉。
自己好像……捅了个大篓子?
不过……这个好像也避免不了,邪神想杀自己,自己又不能真的像“牲口”一样,一动不动,任它宰割。
而且……
送上门的东西,不“吃”的话,好像有点不太礼貌。
“不管了……”
墨画决定,先把这金色的邪神的“大眼珠子”吃掉。
大荒之主,万千神骸。
既然有这么多,多一个少一个,应该影响不大。
自己偷偷“吃”一个,祂也未必知道。
可怎么吃呢?直接啃么?
墨画看着那丑陋的金色邪眸,有些下不去嘴。
墨画又盯着这邪眸看了一会,忽而一怔,发觉有些不对。
这金色邪眸,被墨画紧紧抓在手里,无法挣脱,似乎认命了一般,但邪眸深处,仍旧有一股晦涩的眸光流转。
若不细心观察,根本注意不到。
“有点不对劲……”
墨画蹙起了秀气的眉头。
这个大眼珠子,心里还有鬼点子,它还在盘算着什么。
可它在盘算什么呢?
墨画想了想,发现自己一点头绪没有。
它是邪神的残骸,秉承着一部分邪神的意志,究竟有哪些手段,有哪些底牌,自己一概不知。
神明的知识,自己是十分匮乏的。
万一“吃了”它,被邪神的意志侵蚀,污染了道心,事情就不大妙了。
神明可不像妖魔。
神明的神念内含神髓,与一般的妖魔,有着本质的区别。
自己打坐冥想,能恪守己心,平抑妖魔的邪念,但未必就能压制住神明的意志。
更何况,这个神明还是个“邪神”。
无论怎么想,风险都还是很大的。
“这种情况下,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墨画微微点了点头。
他一把攥起金色邪眸,往识海的中心走去。
原本安静的金色邪眸,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妙,质问道:
“小鬼,你要做什么?”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墨画边走边道。
金色邪眸心中不安的预感,变得越发强烈。
它的心中有些不可思议。
这小鬼身上,莫非还藏有什么秘密?甚至能让它本能地感到畏惧。
片刻之后,一股深奥的古朴的气息弥漫开来。
金色邪眸骤然僵硬。
它仿佛感知到了,一尊十分古老的,蕴含大道,恍若“神祇”的气息。
而后它便见到,识海之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尊残碑。
金色邪眸瞳孔震惊。
碑?!
邪眸的异样,也被墨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这块碑?”
金色邪眸端详了一下道碑,收敛了情绪,冷笑道:
“一尊古老残缺的碑罢了……”
墨画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狐疑地盯着邪眸看。
金色邪眸微微颤动,但并没有露出异样。
它也的确不知这尊残碑的来历。
至少,这尊碑跟它远古神明传承记忆中的那些古碑都不同……
墨画眼眸中的狐疑越来越重。
金色邪眸一颤,但仍只露出一丝轻蔑,冷声道:
“所以呢,你让我看的,就是这块碑?”
墨画又看了看这只金色邪眸,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忽而灿然一笑道:
“不是,是更好看的东西!”
金色邪眸觉得有些不对。
墨画就两只手抓着它,把它按到了道碑的一角。
金色邪眸猝不及防之下,就看到了一抹红色。
这抹红色,比鲜血还艳,比日光还红,比任何东西都可怕。
恐怖的雷霆流转于其上,蕴含着冷漠无情的天地法则,秉承着抹杀一切的天道意志。
“劫……劫雷?!”
金色邪眸失声尖叫。
它眼眶震颤,血丝凸起,奋力挣扎,但却被墨画的两只小手,死死攥住。
猩红雷光一闪。
片刻功夫,劫雷就彻底抹杀了金色邪眸。
金色邪眸化为了一滩金水,与此同时,邪眸之中还有一道纯金色,威严可怖的羊角虚影,在挣扎咆哮和不甘中,灰飞烟灭。
墨画心道果然。
这道纯金羊角虚影,虽不知究竟是什么,但应该与大荒邪神的意志有关。
自己万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它连同金色邪眸,一起“吃”了,怕是就留下了后患。
邪神这种东西,不知存在了多久,神威手段都深不可测。
若不多加小心,真是防不胜防。
还好,自己用劫雷消了下“毒”……
不然不干不净,肯定会吃坏脑子。
“劫雷真的好用……”
墨画心中夸赞道。
金色邪眸被劫雷,直接粉碎,内在的邪神意志,也被抹消,变成了一滩纯粹的“神髓”。
这种神髓,金色也淡了不少。
似乎是有一部分本源,连同邪神意志,一同被劫雷摧毁了。
留下来的神髓,无论是质,还是量,都比之前“缩水”了很多。
但这些神髓,是纯粹的,是干净的,是无意识的。
不仅安全健康,也更容易“消化”。
少了点就少了点吧。
“不知道‘吃’了这些,神识会变成什么样……”
“会不会突破呢?”
墨画眼睛一亮,满怀期待。
随后小嘴张大,猛地一吸,便将所有神髓,全都吸入了口中。
一瞬间,一股古老玄奥的神念,冲击着墨画的识海。
道道神髓,如同血丝,渗入墨画的神识化身之中。
这些“神髓血丝”,以一种晦涩的,暗自契合“谜天大阵”阵纹的纹路,层层编织,固化着墨画的神念。
宛如在道化之基上,以神髓为砖石,砌成了登神之阶。
恍然间,墨画有一种错觉。
自己已经一只脚,迈入了神明的禁忌。
天地万物,万千生灵,都是自己眼中的刍狗,是自己脚下的尘埃,
它们信奉着自己,朝拜着自己,也受着自己的支配和奴役。
他眼中的澄澈和灵动,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威严而冷漠的淡金色。
这股淡金色,以神髓为养分,以双目为窗口,逐渐蔓延,渗入墨画的神念化身,与他的神念之躯融合。
墨画的周身,隐隐泛出金色,恍若“神人”。
他可爱的面容,渐渐变得威严,眼中的高傲和冷漠,也越来越深重……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人性,也在一点点“泯灭”……
就在此时,道碑忽而震鸣。
古拙而清越之声,响彻识海。
墨画神情一震,瞬间回过神来,立刻开始打坐冥想,在被“神明”同化,一片迷茫的思绪之中,寻觅本心。
他的道心,神性照耀,但又一片贫瘠。
墨画尽力冥想,反溯本心。
他从小到大,记忆中的一点一滴,开始渐渐复苏。
那些他遇见的人,经历的事,一一重又浮现。
爹娘、俞长老、小伙伴们、师父、傀老、小师兄、小师姐……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各种情绪,渐渐涌上心头。
墨画贫瘠的内心,仿佛受春雨滋润,人性也渐渐复苏。
他眼底冷漠而庄严的淡金之色,渐渐淡去,眼中的澄澈和灵动,又渐渐充盈。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的目光,恢复如常。
那些淡金神髓全部内敛,收拢在了他的神念化身之内,融入了他神识的“血肉”……
墨画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皱了皱眉。
他的神识,并没有增强。 或者说,增强了一点,但并不算多,还是卡在十六纹的境界。
但他的神识,却仿佛又“质变”了一点。
他的神念之躯,在最深处,已经有了淡淡的,丝丝连连的淡金色的“神之血”。
这是他吞噬而来,又炼化之后,属于他自己的金色“神髓”!
他感觉自己的神识,如今才有了真正意义上,“质”的不同。
这是“神明”的神识。
他的神识更强了。
但这种强大,并不体现在境界上,而是体现在“神质”上。
这似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神识维度。
也是修士和神明的差别。
墨画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安。
适才的感触,还铭刻于心,吞噬的这一点神髓,差点泯灭了他的“人性”,也差点同化了他的“道心”。
他差点忘了身为“人”的一切,将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明”。
这还只是“吃”了一只“羊眼”。
若是吃了更多,那自己会不会,直接忘掉了自己是谁,彻底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幼年“神明”?
墨画皱起了眉头。
师父是让自己“神识证道”,但似乎也没说,要自己“神识封神”吧……
这似乎是两条路?
墨画有点搞不清楚了,心里迷糊,脑子里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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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还是对神明的认知太少了……”
墨画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吃了都吃了,现在担心也没意义。”
而且神识也的确是增强了,只不过不是境界上的提升罢了。
但人要知足,不能太贪心。
自己现在筑基初期,神识就到了筑基中期的极限了。
若是再突破一下,就是筑基后期神识了,那还得了……
墨画有些遗憾,但还是放平了心态。
“神化”的事,以后要找时间了解一下。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未知。
自己现在对“神明”的事,知之甚少,所以才会担心。
以后找机会,多打听打听神明的来历和底细,知道的多了,肯定会有应对的办法,减少“吃”神的后遗症。
还有那个大荒邪神,感觉肯定是个“小气鬼”,自己虽然只“吃”了祂一只眼睛,但祂肯定会记仇。
以后行事要低调一点。
还要提前想想,万一自己“偷吃”的事,被大荒邪神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墨画心中沉思。
现在大荒邪神的眼睛,被劫雷抹杀了,只留下了神髓,被自己吃干抹尽了。
大荒邪神,应该怪不到自己身上。
毕竟,祂堂堂一个大邪神,不可能不受限制。
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在“沉眠”都不知道。
即便“活着”,干州这么多修士大能,祂也不太可能,会把目光放在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筑基小修士身上。
墨画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更何况,自己还有道碑,道碑上还有一道“劫雷”。
道碑守心,劫雷坑“人”。
只要不是邪神亲至,自己应该也不怕。
弱一点的,自己就能解决掉,甚至都不用道碑出马。
最多解决掉后,用劫雷“消个毒”,用道碑来个“铁板烧”,干净卫生,还有助于吸收和“消化”。
墨画彻底放下心来。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师伯自己都得罪过了,也不在乎再来个邪神了。
他们都太强大了,应该不会把自己这个“小蝼蚁”放在眼里,前提是自己低调些……
墨画打量了下,发现自己的识海中,没有残留其他邪念或是神念,这才安安心心,自识海退出。
荒僻的山谷中,倒在地上的墨画睁开了眼。
山色灰蒙,天还没亮。
四周全是交战的痕迹。
有火球术的,有阵法的,有剑气的,也有魔气的。
不远处,黑衣头目的尸体,就躺在那里。
但此时这具尸体,已经被魔气腐化,融为了一滩污浊的黑水。
之前没有腐化,似乎是因为邪眸的原因。
如今邪眸离体,就跟其他黑衣修士,是同一宿命了。
魔气蚀体,尸骨无存。
但墨画已经记住了他的样貌。
虽然被离火阵炸过,脸上有些焦痕,面容阴鸷,声音也阴沉,但看起来却是一个相当年轻,估摸着只有二十多岁的修士。
而且应当还是个世家子弟。
甚至有可能,就是宗门弟子。
只不过墨画不认识他是谁。
墨画慎重地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说出去,一旦走漏风声,自己就会成为这些,寄宿在阴影中的黑衣修士的众矢之的。
大荒邪神也有可能顺藤摸瓜找上自己。
能在干学州界附近做人贩子,他们背景肯定不小。
自己也有可能,被这些幕后大势力盯上。
况且,自己就算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会相信。
现在这黑衣头目也死了,血肉化为一滩黑水,面目全非,死无对证。
没有证据,就会被当成是造谣污蔑,反而给自己惹麻烦。
怎么想,都十分不妥。
墨画摇了摇头。
还是自己先暗中留意,查查线索,有了确凿的证据,再偷偷跟顾叔叔说吧。
在此之前,决不能露头。
墨画又翻了翻黑衣头目随身的储物袋,里面只有灵石,还有几把烂大街的制式灵剑。
此外还有几枚丹药,但一看就是邪丹。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墨画先画上离火阵,将黑衣头目的尸体又烧了一遍。
然后画上土葬阵,将他的尸首,深深埋葬在土石之下。
四周的痕迹,也被墨画动了些手脚,掩盖了自己的痕迹。
这个黑衣头目,就彻底埋葬在了这偏僻的山谷中。
即便有人找来,也翻不出他的尸首。
就算找出了他的尸首,这件事也跟墨画没一点关系了。
也没人相信,他一个筑基初期的小弟子,能单枪匹马,杀死一个筑基中期,手段毒辣的魔修。
墨画处理妥当,觉得万无一失,这才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默默感谢了张澜叔叔。
“都是多亏了张澜叔叔当年的指点,自己才有了经验,杀人埋尸,不留马脚,也不留麻烦!”
之后墨画就赶回去,跟程默他们会合了。
他特意绕了点远路,换了个方向,然后调整了下心态,设想了一个自己被黑衣头目追杀,十分慌乱,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的剧本,这才赶回去。
还没靠近废弃的炼器行,他的神识,就发现了程默几人。
他们四散开来,神色焦急,都在喊“墨画”的名字。
当时他们被邪眸的血光笼罩,虽然无法动弹,但模模糊糊间,还是知道墨画把那凶恶的黑衣头目引走了。
自己这些人,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所以道廷司的人赶过来后,两拨人就一起分散开来,撒网一般,在山里找墨画。
他们担心墨画遭了黑衣头目的毒手,一时又是忧心,又是愧疚,所以都拼了命地喊墨画的名字。
墨画心里有些感动,远远地跟他们招手。
“我回来了!”
程默等人欣喜不已,尤其是程默,那么一个大个子,眼睛都有些发红。
“墨画,你没事吧?”
“没受伤吧?”
“那个黑衣人呢?”
几个人一人一句,急切问道。
“我没事。”墨画点了点头,而后露出一副“后怕”的神情:
“那个黑衣人太可怕了,我根本不是对手……”
“他追杀我,我只能逃跑,然后找机会隐身躲在了一棵大树上……”
“天色太暗,山势复杂,那黑衣人大意了,没发现我。”
“之后他似乎怕被道廷司发现,就离开了,我躲在树上,避了一会风头,就回来找你们了……”
墨画一本正经地把事先编的故事说了出来。
朴实无华,但又合情合理。
程默等人没有怀疑,纷纷松了口气,“还好……”
“你运气真好!”
“担心死我了……”
“这个黑衣混蛋,等我什么时候筑基中期了,再遇到他,肯定给他的脑袋开瓢……”
“得了吧,你筑基中期,他说不定筑基后期了……”
……
几人心情放松,话也多了起来。
墨画也微微笑了起来。
之后的事就简单了,也不用墨画操心。
道廷司执司将被拐卖的修士救了出来,然后送回附近的道廷司了。
黑衣修士的尸首,他们也一一勘验了。
墨画则和程默五人,乘着马车,由道廷司的执司护送,前往位于干学州界的太虚门了。
墨画本是想去拜访下老朋友黄山君的。
但时间有些不大够,而且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随马车,回太虚门比较好,以免横生枝节。
道廷司的马车,十分宽敞,但不算太舒适。
尽管如此,程默等人还是沉沉地睡着了。
他们先被追杀,然后反杀,之后又在废弃的炼器行,联手伏杀了十来个黑衣人,最后又在山林里,找墨画找了几个时辰,早已十分疲惫了。
此时松懈下来,都忍不住睡着了。
墨画则靠在车窗上,望着马车外的景色,心中思绪纷呈。
人贩子、魔气、邪眸、邪神……
干学州界,看来早已就不太平了。
繁华的表象下,邪恶的因果,似乎早已蠢蠢欲动,如今窥见的,似乎也只是小小的一角。
暗中不知还藏着什么……
墨画的目光,微微凝重。
……
在“滴答滴答”的马蹄声中,马车载着墨画几人,一路颠簸摇晃,又回到了太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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