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州见识了‘药王庙’后,江云带着不悔转道西南,走‘夷川道’下闽江水域,朝郑国的十万大山而去。
对于此种南辕北辙的做法,不悔不解,因为她非常想去风波阁看看,一路上的陈国人都在夸耀风波阁气势与雄伟。
可不悔没有说出来,只是安静的跟着父亲,但江云看得出来,小东西失望了。
数日后,立于船头之上,江云对不悔道:“不悔,为父在风波阁有些对头,所以不方便去那边儿。”
这下不悔懂了,她们不能去风波阁,顿觉好险。
放开心情后,不悔仰头看向江云,问道:“爹爹,您在想干什么?”
不悔看得出来,父亲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不是在赏景,而是在思索事情。
江云道:“我在尝试做另外一人,一个心事很重,又满心悔恨的女子,眼望着这浩浩大江,山峦迭起之势,她会想什么?”
江云似乎看到十五年前,孤身一人,应该化妆改扮的唐晓华,也立与这船头之上,眼中沁着泪水,默默流淌,但她却要背着众人,不能让人看到她的眼泪,将满心的失落小心的遮掩起来,继续漫无目的的上路……她的心一定很累吧。
江云在寻找能让人畅怀心胸的景色,不能太繁华,致远而宁静,但又安详可依之所。
也只有在这种地方,当年的唐晓华才会停留。
所以这一路上,每到一个地方,江云睹物思人,都会去用心思索,周遭的环境对唐晓华的变化。如果他是唐晓华,下一步,该向哪里走。
江云走出的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结合天、地、人三法造化,卜测唐晓华的未来。
道家的‘卜术’便是如此,知天,知地,知人,偶后飞星入局,推演九宫变化,卜测未来。
人是什么样的人,是火还是水;天又是什么样的天,是霹雳裂空,令人窒息的狂风暴雨冷夜,还是朗朗乾坤,阳光和煦……不同的人经历相同的事,会有不同的选择,以天为星,飞星入局推演,而后再观地势,料定吉凶八门。
比如这茫茫大江,崇山峻岭的荒芜所在,唐晓华就不会停留,因为她是覆灯火,金台光盏,虽然她在逃离,但也不甘寂寞,因为她是想要光耀世间的那种人,不可能离人世太远。
那么此地对唐晓华来说,就是‘伤门’,动则易伤,伤心落泪之地。渴望光耀世间的佛前灯台,万年不灭的灯芯,漂流至此时,肯定会落泪。
江云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唐晓华,头顶狂风暴雨,悔恨难当,堪比九星中的大凶‘天冲’,出行移徒,惊女之兆……她的心很乱,将快要顶不住。
江云掌中排盘,推算唐晓华的吉凶,顿觉不妙,此地若无生门可出,很可能就是唐晓华的葬身之地,以她的性情和当年的天地局势,一个想不开……
江云看向江中,这时不悔道:“爹爹您快看!”
船头上的不悔兴奋的叫道,顺着她的手指方向,船过江湾,绕峰而行,眼前豁然开朗,丹红暮色垂与江心,水势徒然宁静,斑波粼粼如同会跳跃的秋叶,烘托出懒洋洋的夕阳缓照。
远方,日大如轮但毫无厉色,悬停在雄伟却又遥远的西山上,山下通川阔野,乃是拢山之势,江面宽阔处,一湾如角但不露锋芒,三面临水,如画屏般展现出一座没有城郭墨美之方,是那样的安详宁静。
那是一座城,但没有城墙与太高的建筑,建与江湾之上,平缓的铺垫开,与周遭的景物融为一体。
好地方!
收帆中的船家笑道:“是到宜昌了,到了这里,就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船头的人也越来越多,看来在这里下船的人不少,江云询问:“船家,此地没有南夷吗?为何连城墙都没有?”
满头汗水的船家捆牢帆布道:“夫子,您不是这里的人吧?这宜昌可是个好地方,太平,南夷不会生事。您瞧见那边没有,那些田都是南夷的,有田种,谁还出来抢。”
老者的话语简单,但满含世理,河湾的对岸绿叶葱葱,连接着远山,全然不像是冬日时节,种植有大片的冬芒岁麦,刚刚到抽穗的时节。
这时船上的伙计插话道:“先生,宜昌城里夷人多,您可不能张口夷蛮闭口夷蛮的叫,他们会打人。”
船家道:“先生要去蜀山,不下船。”
江云早已付足船资,要去蜀山,见伙计将船捆在码头,客人们开始下船,他朝提醒过他的伙计扔过去一枚大钱,笑道:“我就在这里下船,有劳小哥提醒。”
江云拉着不悔朝船下走去,呆愣中的船家忙提醒:“先生!您的包袱还在船上!”
江云随口道:“送您了。”
包袱是江云用来掩人耳目的,乾坤袋内多的是,他已迫不急的的想要下船,因为此地很可能是唐晓华的逗留之所。
江云推算过,走到这里时,唐晓华肯定不堪重负会停留下来,真是洞开生门,造化弄人。
人的命运有时就是这般奇妙,一景一物,都可能改变命运。
“爹爹,我们不走了吗?”下了船后,不悔很不舍的看向大船,似乎是失去了极重要的东西,就如此突兀的失去了……
江云把她拢到自己身边,摸摸她的小脸,道:“不走了。”
不悔只比江云的腰略高一些,父亲如此亲近的举动,令她安下心来,语调清脆的应道:“恩!”
江云笑笑:“走,你想吃什么?”
南国的吃食怪异,又在船上漂泊数日,不悔的食欲不振,江云准备好好的犒劳下小家伙,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不悔小声的道:“雪云饼……”
江云看向她,道:“没有,谁叫你出门时不说,总跟爹爹做假。”
不悔闻言低下头去,这几年她和江云相处的不多,因为江云很忙,她又不敢打扰。
江云道:“不过我们可以找找看。”
不悔抬头,江云笑笑,在码头上拉住一人,向那人描述雪云饼,看此地有没有。
但那人的口音古怪,江云听不懂,最后还把人家问恼了。
那人气冲冲的走掉,江云又向另一人询问,如此大费周章后得知,如雪云饼那般精细,包丝绵软的爽口之物,这里没有。
江云对不悔耸肩,不悔道:“父亲,我不想吃了。”
江云心想,得,不叫爹爹,改口叫父亲,小家伙又跟他见外了。
江云匍下身,将手轻轻的搭在不悔的肩头,话语和蔼的道:“放心吧,爹爹会做。”
不悔扑闪着眼睛,小声的道:“真的?”
江云笑了,道:“爹爹连学问都做得,还做不了蜂糖蜜食?走,我们先去买蜂糖。”
江云确实会做雪云饼这类的东西,连更精巧细致的他也会,因为他是活了一万岁的人,会的东西自然也多。
于是江云带着不悔朝宜昌走去,准备在这里多逗留些日子,查找唐晓华的下落。
江云相信,唐晓华那样的女子,不管在哪里驻足,都会留下些惹人注目的线索。
因为她是佛前灯盏,金艳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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