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呼啸,白浪翻涌,冬日的西海好似一片不毛之地,了无生机,江云坐在清冷的礁崖上,眼往大海的东边儿,一点点的想起了自己是谁。
每次辟谷服丹,江云都会如此,不但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都忘记了他还是个人,不管枯坐在哪里,都会将一切忘记的一干二净,忘记了天与地和自己的存在。
斋心坐忘,人若没有了心,自然什么也感受不到。
虽然这样做非常危险,对头若是来了,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杀死,但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短短的五年内,豪夺天地灵气,一丝一毫的都不耗费,先后九次炼气凝液,再还液返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气海内结下金丹雏形,一个沙粒般大小的存在!
此物名为‘丹沙’,如同孕育新的生命,而登仙前的洞神期,说的便是孕生金丹的过程,其实很是像女子十月怀胎,交神而成坎,灵化元精之象。人以自身鼎炉,与天地神合,炼气凝液,化生水象,水为坎,坎中一画元乾金也。金可生水,为水母,反居水中,便为母隐子胎,所以仙家称这东西为金丹。
只要有了金丹,人便可以登仙,再也不是凡夫俗子。
而江云如今距离登仙,还间隔着女子自怀胎起,到孕生止的过程,此种比喻用在男子身上似乎不妥,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他的身体内已经喜结丹沙!
反观迎梦,五年过去,同样可喜可贺,于年初时经历了第二次还液凝沙。可不小瞧了这第二次,万事开头难,这说明迎梦也摸到了修仙的门道,痛苦了几年后终于大彻大悟,放下一切。
虽然二人身处一岛,但五年中,见过的次数不超过十回,尤其是这两年,彼此间都忘记了对方的存在,虽然如今江云结丹有成,但也不敢去打扰迎梦,因为他是迎梦心中的孽种,牵一发动全身,贸然出现,会对迎梦的影响很大。
于是江云只能偷偷的观察,发现迎梦一切都好,像尊石雕般面容逸静,盘坐在石洞之内。江云暗暗点头,只要迎梦能保持此等心境,一二十年,可保孕生丹沙。
偶后,江云悄悄的离去,不用施法符也可以跨海掠行,借着风势,朝八荒神州而去。
差不多六年时间过去,也不知八荒内的变化如何。而江云登岸的地方,正是周锦故里——雍州。
但江云很快发现,此地与以往已有不同,不再那般繁华,也可能是冬日的缘故,海边荒凉,死气沉沉,只看到一艘渔船泊在崖下,正要扬帆起航,便飞掠了过去。
“老丈,天气如此您还要出海?”
江云飞落船上,五六十岁,满面沟壑的老者正在扬帆,见有人突然出现在船上,连忙跪倒道:“小老儿见过大人。”
江云这才发现,船上不止他一人,还有个小童在重帆的后面,正手抓缆绳,小脸憋的通红。
“还不快放手!”老者急道。
小童放开手,厚重的船帆轰踏下来,朝他埋去。
江云手疾眼快,将小童救出,看了看后放在船板上。
这小童似乎很惧怕他,眼神惶恐的呆望着,而且这还是女孩儿,只是打扮成了男孩的样子。
而那老者……
江云转身,老者仍然跪在船板上,周身抖栗。
“你们这些坏人,不许你们带走爷爷!”小童突然扑上前来,捶打起江云。
江云抱起小童,不管她的捶打,对那老者道:“起来说话。”这祖孙俩儿肯定将他当成了恶人,而且很可能是此地的官员,因为老者先前称他为大人。
道家治世之所,修士为官的不在少数。
可老者不敢起身,磕着头道:“大人,小人知错了,知错了……”
江云看看手中痛哭中的小儿,问道:“你错在哪里?”
老者惶恐道:“小人不该违禁出海,但小人真的不是想逃,只是,只是……”
老者抬头,看向江云手中的孩子,神情痛苦的道:“小人若是发役,这两个孩子就没人管了……”
“两个孩子?”江云奇怪,老者道:“小五在船舱内,求求大老爷发发慈悲吧。”
江云放下手中的孩子,来到船舱处,发现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儿光着身子,正要从下面爬出来,见他出现,仰头呆愣。
孩子很瘦小,江云问道:“这两个孩子是你什么人?”
老者回道:“小人的孙儿。”
原来是祖孙,江云又问:“父母呢?”
老者不安的道:“父亲发役了,母亲,被小人卖了……”
“卖了?”江云惊愕的看向小童,这孩子还小,就把她们的母亲卖了?
老者道:“大人,她们的父亲一走就是两年,杳无音信,原本说好是去送粮的,送完了就会回来,可也不知人去了哪里,朝廷又禁海,小人一家实在活不下去,也只能卖了她,养活这两个孩子……”
这下江云心中有了计较,看来周武两家已经开战,于是又询问了一翻。
原来,三年前,京城内真的发生了大事,盘龙书院的学子与锦城书院学子火拼,死伤过百,武皇震怒,不但把锦城书院林根铲除,还将涉事的学子问罪数十人,开刀问斩,西南藩党见此揭竿而起,还拥立平原候武立为君,要恢复古风旧制。到如今,仗已打了三年,双方陷入僵持,搞得民不聊生,就连这老者的独子也被发了徭役,一去不返。月前,老者也被官派徭役,所以想带着两个孙儿出海逃命。
搞清楚了这些状况,江云思索道:“何时开始禁的海?”
周家禁海防备逃民,这说明局势对西南一党不利。
老者瞅了江云一眼,回道:“年中的时候”老者已经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江云并不是官员急捕。
“那周家世子周锦你知道吗?”江云又问,老者点头,江云追问道:“他如今如何?”
“死,死了……”老者道。
“如何死的?”江云闻言皱起眉头。
“被暴君砍了脑袋,国丧期间小人还带过戴孝……”
“什么时候?”
“去,去年……”见江云的面目变的越来越狰狞,老者不安的道。
江云寻思片刻掠身离去,这天下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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