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关帝庙前,一辆黄包车停在树荫下,看样子已经好多时候没生意了。车夫半躺在黄包车上,用毡帽盖着脸休息着。
偶尔有一两个香客在关帝庙中出出进进,已然没了解放前那般热闹景象。
傍晚时分,一辆黄包车疾驶而来,在关帝庙前戛然而止。车夫刚压下杠子,一位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少妇款款从车上下来。
少妇着一身黑色的旗袍,白皙的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低着头走进了关帝庙。
关帝庙中,一个同样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正在关帝神像着磕着头。见少妇进来,那中年男子警惕地回头看了几眼。
少妇放下手中精致的小坤包,在蒲团上轻轻跪了下来。她磕了几个头后,一言不发,立即站起身,走出了关帝庙。
那黄包车夫正等待少妇上车,却见原先停在树萌下的另个黄包车夫拉着车抢先一步到了那少妇跟前,大声叫道:“太太,您到哪儿?上我的车吧,很便宜的。”
拉那少妇前来的黄包车夫立时恼了,大声斥责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这位太太是我拉来的,当然是我再拉回去。你怎么能够抢呢?”
两人顿时争执了起来,那少妇莞尔一笑道:“你俩别吵了,我还是坐原来的车,来的时候我还没付车钱呢!”
少妇说着,抬腿上了那辆黄包车。后来的那个车夫失望极了,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人。
突然一只大手拍在了他肩膀上,直把他吓了一大跳。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兄弟,你嚷什么呢?把我送到宁波路,只要你脚程快,除车钱外,少不了赏赐!”
黄包车夫大喜,连忙把从关帝庙中出来的那个戴墨镜的中年男子让上了车,撒开腿就往宁波路方向跑去。
入夜后,那辆黄包车悄悄出了滨海市,来到了郊区一座破庙前。黄包车夫机警地看了看四周,来到破庙门口,轻轻敲了三下。
破庙打开了一条门缝,黄包车夫闪身进入后,大门再次关上。
整个庙中静悄悄的,不见一丝光亮。当那黄包车夫掩到大雄宝殿门口,打开大门时,才发现里面挤满了人,还点亮了一盏马灯,四周的窗户都用木板遮得结结实实。
黄包车夫一把扯下头上的毡帽,快步来到一人面前,敬了个军礼兴奋地道:“柳科长,张子玉任务完毕前来报到!”
那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军人,正是滨海市公安局刑侦科长柳昀。他回敬了个军礼,淡淡地问道:“张子玉,情况怎么样?”
张子玉兴奋地道:“柳科长,你真神了,猫眼出动了,情报已经送出。看来今天晚上,我们能再过一把杀敌瘾了!”
大雄宝殿中黑压压地坐满了穿着军装的战士,大伙都不禁喜形于色。柳昀把食指压在嘴上‘嘘’了一下道:“同志们,鱼儿已经上钩。你们不是早憋坏了,成天嚷嚷做公安不如跟着野战军当面杀敌痛快,今天夜里,即将有一场漂亮的歼灭战,你们还等什么?”
所有战士的神情都兴奋极了,却又不敢发出欢呼之声。柳昀道:“现在天色已晚,同志们三人一组,按原定计划进入战斗位埋伏好。等敌特进入我们包围圈,都得给我沉气住,以我枪声为号一起发起进攻,全歼敌特,不得有漏网之鱼!”
所有战士立即从地上站起,借着马灯光,检查了一下枪枝弹药,三人一组,悄悄离开破庙,向阵地进发。
就在柳昀他们行动的时候,公安局大院内也结束了白天的喧闹,恢复了宁静。
机要员苏丽从食堂吃好晚饭后,在向公安局后院的圆形拱门旁的哨兵出示证件后,进入了公安局的宿舍区。
她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间门,摸黑走到桌子前。苏丽划出一根火柴,正欲点亮油灯,忽然瞥见桌子旁边坐了一个男人。
苏丽大惊,喝问道:“谁?”,手中的火柴掉到了地面上。
那人不紧不慢地道:“苏丽,为什么不拉亮电灯,却要点油灯呢?”
话音刚落,苏丽房间内的电灯亮了起来。苏丽吃惊地发现,坐在椅子上的人,正是已经被特别行动科科长许光波宣布羁押起来的敌特嫌疑分子杨林。
苏丽大惊,喝问道:“杨林,你这狗特务,是怎么跑出看守所的?”
杨林冷笑道:“苏丽,不,我应该称你为‘猫眼’。你没想到我会坐在你房间里吧?”
苏丽神色骤变,颤声道:“你……你说什么猫眼?我听不懂!”
杨林慢吞吞地道:“听不懂?那你别着急,我会慢慢说给你听,让你明白的。苏丽,你还记得霞埠镇上张小根是怎么死的吧?”
苏丽恢复了平静,冷笑道:“你这狗特务,就是你指使黑猫社的特务莫金花用毒针杀死了张小根,又把他的尸体藏匿在废弃的厕所中的。你好本事,竟然能逃出看守所,而且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藏在我宿舍里!你可别忘了,这是公安局后院,你能逃得过‘鬼见愁’的掌心吗?”
屋子里一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在说我是鬼见愁的?”
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从里屋走了出来,苏丽一看来人,赶紧道:“许科长,杨林这狗特务藏在这里,快把他抓起来!”
许光波阴沉着脸道:“想在我许光波眼皮下溜走,这谈何容易?苏丽,你也别着急,你先坐下来,听听杨林到底有什么想说的!”
苏丽犹豫了好久,一接触到许光波那凌厉的目光,不觉低下了头,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许光波走到桌子边,也坐了下来。他闷声说道:“杨林,你是怎么从看守所里出来的?我也想知道,不妨也讲给苏丽听听。”
杨林嘻嘻一笑道:“许科长,你和柳科长设的这条苦肉计,可把我害得好苦。”
许光波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杨林,别废话。你和苏丽说的话还没讲完呢!”
杨林看了看许光波的面色,收起了那嬉皮笑脸的神态,清了下嗓子道:“苏丽,你就是国民党内调局的外围组织‘黑猫社’的头目‘猫眼’!你真名叫苏红,有个双胞胎妹妹叫苏丽。”
“解放后,由于国民党内调局潜伏下来的特务机构被基本摧毁,你不得已起用了没经过严格训练的外围组织黑猫社,并潜伏在霞埠镇上。同时潜伏在霞埠镇的,还有国民党保密局的潜伏敌特。你们之所以都选择霞埠镇,是因为那儿远离滨海市区,人员流动又比较大,适合你们潜伏并逃避打击。”
“当然,你们只是把霞埠镇当作一个临时落脚点,你们的最终目标是回到滨海市搞破坏兴风作浪。保密局和内调局之争,你比我们都清楚。因为保密局的潜伏敌特基本保持结构完整,而你们内调局则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因而,你受到了台湾方面严厉的训斥。”
“你一直想借我们公安之手打击下保密局,然后你再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来,以此向台湾方面邀功。”
杨林抽出一枝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漂亮的烟圈,这才继续缓缓而道:“霞埠镇上的那座小洋楼,正是保密局重量级潜伏特务的秘密栖身之所。张小根等三个孩子因打赌而夜闯小洋楼,除张小根因害怕提前退出外,其他两个孩子则不幸遭遇了保密级顶级杀手吴亚萍残忍杀害。”
“更巧的是,吴亚萍在装神弄鬼杀死两个孩子、她的身影出现在小洋楼阳台上时,让更夫阿六误认为是女鬼而活活吓死!”
“当奉你命日夜监视这幢小洋楼的黑猫社特务把这一切及时通报给你时,你觉得机会来了。你心中盘算,要是把公安的视线引向这幢小洋楼,借公安之手,除掉这幢小洋楼中保密局潜伏特务头子,那保密局在滨海市苦心经营的潜伏敌特机构就土崩瓦解,那么,台湾方面就不得不倚重于你。”
“你肯定估计到了,吴亚萍在杀死那两个孩子后,会把孩子的尸体藏起来。你深怕没人发现孩子的尸体,从而这幢小洋楼不会进入我们公安的视线,因此,你就指使手下人在更夫阿六背心上留下一个血手印。”
“你估计到,公安方面肯定会从这血手印上根据国民党当局败退时没来及得销毁的档案查找到保密局顶级杀手吴亚萍这条线。而吴亚萍在保密局的地位势必引起我们公安的高度重视,事实也证明,你的目的达到了。”
“台湾方面接到小洋楼内潜伏敌特发给他们的密电,指责你故意指使手下人冒充吴亚萍从而引起了公安的注意。因此,台湾方面严令你指使手下杀死被吓得昏迷的张小根,将功补过,以免他清醒后说出小洋楼的秘密。”
“你不得已,指使潜伏在医院中当护士的黑猫社特务莫金花下了手。在我们公安几次前来霞埠镇后,你躲在围观的人群中,吃惊地发现,我们公安人员中,有一人和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人,便是我们公安局机要科的同志苏丽。因为刑侦科刚建立时,缺少人手,所以我们外出办案时,除了留下一两个值班人员外,把机要科的同志也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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