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想变成一棵树

以后我也想变成一棵树。

夏秋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黄绿夹杂的树叶宣告了季节的变换，树上挂着一串一串类似豆荚的果实，从枝桠上垂下来，密集的枝叶交互相错着，清晨的雾气还未散退，院子里的人大部分都还在沉睡，静悄悄的空气，让人突然心生出一种向往，向往变成沐浴在晨光里，自然生长扎根在地底深处的一棵树。

古希腊神话里，宙斯和神使赫尔墨斯在人间遇到了一对贫寒却幸福的老人，在接受了两位老人盛情的款待之后为了回报他们，替他们建造了一座光辉闪耀的金顶庙宇，两位老人十分感谢他们的慷慨，誓死守护成为他们的祭司。到死后，这对一直和和睦睦，相亲相爱的夫妻变成了两棵并肩生长的树，一棵是橡树，一棵是菩提树。

虽然故事的宗旨其实是告诉我们敬神的人，才能得到神的恩赐，但夏秋在读到这则故事后就萌生了要变成一棵树的想法。

席慕蓉不也在诗中说为了在自己最美的时刻让爱人遇见自己，请求神灵变成了一棵开花的树吗？

夏秋虽然从未细读过这些情深意长，爱意绵绵的情词诗句，可一旦想象那些描述的画面，总是心醉其中。

倚着栏杆，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的老树，心里又是一阵掺杂着愁苦的期盼。

昨天从隆市回家后，夏秋情绪就一直不高，许诚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是闷闷的，而夏河同样也是紧锁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三个人一路无语地回了家，原本夏河说放了东西就出去一起吃饭，可是刚到家门口接了个电话，面色凝重地就走了，走前交代夏秋他们冰箱里有些吃的，自己随便吃点，明天要是不能回家，就把张阿姨叫过来帮忙。

“你吃吗？”开了门进去，夏秋问了一句许诚。

“你吃吗？”许诚把耳塞取下来反问了一句。

“我不吃。”夏秋摇摇头，把肩上的书包放下来提在手上。

“我也不吃。”

说完两个人各自没再说话，进房间去了。

许诚回了房间不知道在做什么，想想也不外乎是打打游戏听听歌。

夏秋躺在床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握在手里。床上的被子和床单已经换成厚的了，应该是在她回来前换掉的，被套棉质的触感像极了奶奶的手，略显粗糙又不失温暖，过几天是中秋节，可以回乡下去看奶奶了。床帐已经收了起来，躺在床上可以直接清楚地看到天花板，一个月未回家，墙角竟然盘踞了一个半大不小的蜘蛛，它大概是在睡觉，挂在蜘蛛网上一动不动的。

“噔噔”手里的手机突然叫了一下，有人发了一个信息过来，夏秋赶紧拿到眼前把信息打开。

后天回乡下吗？

搞什么？信息是许诚发过来的。

好好的话不说发什么短信，就懒到这种地步了？

回啊，你不回汉市了？

夏秋也给许诚回了一条信息，既然你不想过来讲，我也懒得过去说。许诚每到放假时间都要回汉市的，反正爸爸现在工作重心又转回了汉市，每次都能带许诚回去。大概是他还有什么亲戚在吧，这世界上谁又是真真正正孤身一人呢？

不回我跟你一起回奶奶家

信息发出去隔了一秒许诚就回了。

那就一起呗，夏秋没回，把手机扔在了一边，这有什么必要说的，怪人！

翻了一个身，夏秋把覆在床上的被子卷了起来裹在身上，抿起嘴两手放在外面扯着被子，就随便回一句吧，给李慕。干嘛弄得这么郑重其事的，随便了，管他的！又翻了一个身，把被子摊开，从里面出来，趴在床上，两个胳膊肘支起身子，拿起扔在一边的手机。

好哦，我回家了，你来吧~

不知道用什么标点结尾好，随便摁了一个。

信息发出去，等了几分钟也没有回应，果然如此，夏秋更坚定了，李慕并没有特意给她发，而且也没有在等她回信。

唉，随便！

不知道哪来的闷气，夏秋把手机又一扔，扔的老远到床脚了，愤愤的不知道怎么压住心中突生的怒火，一个箭步从床上爬起来冲到书桌边，从桌上的一堆书里猛地抽出一本书，也不看是什么又重重地躺倒回床上。

《席慕蓉诗集》？

……

我怎么会有这种书？

夏秋一向不爱这类伤春悲秋的读物，本想随便看点什么东西解解闷，结果随便一拿拿了一本诗集。

夏河是特别喜欢文绉绉的东西的，看他为人处世的风度，想他年轻的时候大概是一个文采翩翩的小生公子类型。原本夏秋也不叫单名一个“秋”字，还记得小时候爸爸提过几次，要把她名字改成“夏锦书”，取自陆游的《钗凤头》，后来自己又觉得太悲了实在不好，就没改。

大概也是还有一个原因，夏秋的名字是她妈妈取的，不过夏秋自己是不知道的。

对了！肯定是爸爸放在这里的。

夏秋小时候不爱那些乐器音乐之类的也不怎么爱看动画片，夏河想着把她关在家里肯定也无聊，就搬来大堆大堆的书给她“赏读”，之所以说是“赏读”，是因为搬来的全是他自己喜欢，而在当时完全是年幼的夏秋难以读懂的类型。

《四世同堂》、《边城》、《老屋小记》之类的大概还能认认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俄文译本《白痴》也搬了回来，当真是单身父亲对年幼女儿爱的烦恼了。

所幸夏秋也不知道同龄的小孩都是看些什么书，对爸爸搬回来的都照单全收了，只是看得时候按自己喜好来挑选。

算了，将就看看吧。

趴在床上把书翻开，第一篇便是一首《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

……

简单的几句话好像一下子就说中的夏秋那份少女心事，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李慕面前的想法，用花一样的语言说出来，好像更加真实了许多。

我把我自己感动了？

“啪！”夏秋把书忽地合上，往枕头边一丢，闭上眼睛，没几分钟之后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一点，一晚上就这样合衣睡了，早上起来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不会是感冒了吧……

一只手用手掌揉着太阳穴，从床上起来，拉开落地窗，走到了阳台上。

清晨的雾气完全飘走了，一丝阳光从云层中透下来，十月的第一天，看来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