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兴祥注意了一下,不但跟他和郭雨声是这样的,跟秦主任和司机小浥握手时。杨场长也是这样用双手的。
钱兴祥深切的知道,中国的企业,尤其是国有企业,都是按照官场的那套设计和运作的,讲究的都是官场的规矩。
照理,杨场长跟比自己低的级别的秦主任和司机小浥握手的时候,绝不会伸出双手来,显得如此热情的。
钱兴祥跟不少大型国有企业的厂长经理打过交道,他们尽管非常愿意跟预算处处长这一类的角色套近乎,但在正是场合跟你见面时,一般是不会伸出两只手来跟你相握的。
这时,钱兴祥不免暗自揣摩,这个杨场长十有八九是要下去了,否则就是这个牧场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了。
来到场里会议室坐下后,郭雨声还说了说来意,杨场长就开始汇报场里的情况了。
他汇报的很简单,然后就把旁边那位比他年轻的多的邢书记给推了出来说道:“近段时间来,场里的工作邢书记抓的多一些,具体情况还是由他来系那个领导们汇报吧。”
部门也好,企业也好,跟地方党委政府不同,行政一把手望望兼任党委或党组一把手。如果有两个人分任,行政一把手是排在党委或党组一把手前面的。
现在杨场长自动退后,然后把邢书记推到前面,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原因。
邢书记把牧场情况作了基本汇报,又提出了几条发展思路,无非是争取资金投入,扩大生产规模,实行股份制改革,充分地调动牧民的生产积极性。
邢书记说完,杨场长就要郭雨声做点重要指示。
“我能有什么重要指示。一起到外面去看看吧。”郭雨声看着大家说道。
走出了场部,在牧区转了一圈,又参观了离场部不远的乳品厂。
一圈下来,已经是中午了。大家也就赶回招待所里去吃中饭。
郭雨声不肯上酒,说是还要下乡办事,杨场长和邢书记他们也没有办法,也就只好陪着客人一起吃饭。
邢书记趁机亮出了自己的观点说道:“邢书记,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牧区也好,乳品厂也好,其生产能力仅仅用到五分之一,这确实是一种浪费啊。”
“你有什么设想吗?”郭雨声看着他问道。
“我想和县里实行联合开发,把我们的优势用足。”邢书记说道。
“你跟我联合有什么好处?我一没技术,二没资金,不怕我揩你的油。”郭雨声说道。
“郭书记你别笑话我们嘛。昌原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油可揩的。我知道郭书记有办法让我们昌源走出困境的。”邢书记说道。
“我今天是陪钱兴祥来玩的,不谈合作。”郭雨声摇了摇手说道。
饭后,杨场长和邢书记留郭雨声几位住上一个晚上,第二天再下山。
“你们知道我不会留下来的,故意说便宜话。”郭雨声说道,然后,他低了头就走进了车子里面。
小车往来时的路上飚去。
钱兴祥正要问杨场长的情况,不想秦主任先问起郭雨声来了。看来,他也注意到了杨场长的反常行为。
“那个杨场长大概是做不了几天的场长了吧?”秦主任看着郭雨声问道:“杨场长跟你和钱处握手是伸出双手,符合常规,跟我和小浥也双手齐出,我就知道他自视已低,这个场长已是做不长久了。”
“你比我这个组织部混出来的还谙熟官场上的这一套。”郭雨声笑着说道。
说的在场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姓杨的人还是好人,只是没有什么能耐,倒是这个邢书记挺不错的,场里从干部到牧民的反映都很好,所以,我前次会市里的时候,特意跟程副书记提了一个建议,让杨场长推下去算了,由邢书记场长书记一肩挑吧。我估计组织部已经跟他们通了气。”郭雨声说道。
“雨声,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一句话,就昂人家下了台。”钱兴祥说道。
“我这不是为了工作吗?我是把牧场的利益跟咱们县里联系起来考虑的。要把这个牧场的又是发挥出来,为我所用。”郭雨声看着他俩说道。
这时,钱兴祥也已经领会了郭雨声带他来昌源牧场的真正用意了。
刚刚吃过饭,车上的人渐渐地困倦了起来,一个个哈欠连连。
“小浥,你把车子开好,我们要午睡了。”郭雨声说道。
“那我也要睡午觉。”浥司机说道。
“那你把车子停到路边去。”郭雨声说道。
“没必要,我两只眼睛轮流睡午觉。左眼睡觉时,右眼值班,右眼睡觉时,左眼值班。”浥司机说道。
“这办法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是猫头鹰的功夫。”钱兴祥说道:“那颗决不能两只都闭上了。”
说得慢车的人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倦意袭来,三个人就开始云里雾里起来了。
一个小时后,大家都还在迷蒙之中,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钱兴祥眼睛一睁,这才发现已经进了而一个院子,抬头一瞧,楼钱竖着好几块木牌。
原来是到了上午经过的那个镇的上面。
才下得车来,有好几个人从屋里冲出来,点头躬腰,把他们迎往楼下的一个会议室里。
大家坐稳了,点上刚发的烟,喝一口刚上的茶,郭雨声就先把钱兴祥介绍给了大家。
然后,郭雨声指着对面的一个祥头说道:“那就是赖书记。”
“大家叫我癞子,至于有没有癞子,我把头剃祥了,大家看了就知道了。”赖书记点了头笑着自我介绍着说道。
听了赖书记的话,大家都不觉莞尔一笑。
郭雨声又指着赖书记旁边的一个粉面男子说道:“那是麻厂长。”
“大家叫我麻子。我有没有麻子,明眼人也是看得出来的。”麻厂长笑了笑说道。
钱兴祥觉得这个永昌镇也真有意思,掌权的人不是癞子就是麻子,也就开着玩笑说道:“小时候我也听说过有这样的一句话,叫做是个麻子九个怪,九个怪麻不如一个癞。永昌镇能人执政,不愁事业无成。”
听了钱兴祥的话,大家又都开心的裂开了嘴巴。
“赖书记,麻厂长的知名度已经很高了。其他几位也都介绍一下,都管些什么?让我们见识见识嘛。”郭雨声说道。
“现在镇上七所八站的,业务分管越来越细,人员调进调出,连我这个做书记的,又是也不太弄得清楚。还是各位自报家门吧。也是给你们在上级面前露露面的机会。”赖书记说道。
钱兴祥见这个赖书记说话随便,估计他跟郭雨声的关系还算可以吧。不然还不是官腔话一套一套的。
这样想着,钱兴祥就多看了这个赖书记两眼。
“你,你是管什么的?快跟领导汇报。”这时,赖书记正抬手敲了敲身边一个个年轻人说道。
“我不管路,不管桥,只管征购打白条。”那年轻人就坐直了腰身,绕了绕脑壳说道。
“看来你是粮油收购员。”赖书记看着他说道。接着,又指了指年轻人旁边的依偎瘦子。
“我不管土,不管田,只管撕票拿现钱。”那瘦子说道。
“大概你是税收专管员。”赖书记说道。
“我不管爹,不管娘,只管长发大雪峰。”接下来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说道。
“知道了,你是妇女主任。”赖书记说道。
再接下来就是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只见他大嘴巴一裂说道:“我不管屄,不管卵,只管抓人要罚款。”
“你是派出所长了。派出所的人一出口,反正不管你是屄,还是卵的。”赖书记说道。
最后是依偎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之间她笑着说道:“我刚好跟所长相反。不管天,不管地,只管男女生*器。”
她的话音刚 落,大家就都哄得一声大笑了起来。
“你是什么工作,那就更不用说了。”赖书记说道。
钱兴祥感到这种自我介绍方式很特别,很新鲜的。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但他知道,这时大家找乐子的办法。
现如今,乡镇的工作越来越难做了,上面今天一项硬指标,明天一个新任务,不是找老百姓要钱的,就是要粮的。
地方穷,老百姓出不了,干部就要降职,撤职,这就叫做什么一票否决制。
干部们要完成任务,就只有来硬的恶的,一旦情绪对立了起来,伤人死人的事情也就在所难免。
农民自然就会上方告状,大骂乡镇干部都是土匪强盗,乡镇干部的形象也就愈来愈恶劣了,人见人恨。
特别是乡镇政府人满为患,大的乡镇动辄即使三百人,笑得也有舒适上百人,开支巨大,而办事又相互扯皮。
上级财政部门拨款有极为有限,唯一的办法还不是在农民的身上打主意?乡镇干部不想做恶人都难。简直就成了人见人躲的土匪。
乡镇干部在下面待着,家不成家,业不成业,唯一的盼头就是早日进城。
可一个县的乡镇干部,少的也有二三千,多的四五千,没有过硬的关系,活手头没有几个钱去烧香进贡,要想进城又谈何容易。
大家就只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乡里混着。混得生活也没有了一点的生气和滋味,却还得继续混下去,就值得以这种方式自我取乐,聊以度日。
这样想着,钱兴祥就对这些乡镇干部生出了同情心来了,觉得做人实在是太难了。
想想自己待在村里和市财政局里,不用道农民手中去拿钱要粮,没有人骂你是土匪强盗。手中却掌握着老百姓上交的税款,给单位拨点钱,人家就喊你爹叫你爷,把你当成了救世主。
你被检察院抓了,老百姓就成群结队跑到检察院去静坐,把你保出来。
如果是这些乡镇干部被人抓了,他们不往关着你的屋子里扔石头才怪呢。
自我介绍完毕,赖书记就开始汇报镇上的工作了。
赖书记的汇报不想过去钱兴祥听过的那些基层干部的汇报,只说政绩,好像着天底下就只有他自己的力量和功劳最大了。
赖书记汇报的最多的是乡镇的困难和农业生产的低效益。
说山上有的是树木,但林业部门却搞限额砍伐,砍伐证不容易弄到手,弄到了砍伐证,木材也不起价,办证看书运树的成本太高。
瞧着这满山满岭的树木,变不出钱来,没日没夜守着那几亩冷水田捣鼓,出产的谷子卖钱哈不够补贴化肥、农药和上交农业税。
这样下去,迟早要捣鼓的连裤子都没得穿。
说到连裤子都没得穿了,大家又都哄得一声笑了起来。插嘴说道:“没裤子穿好哇,不是说,要想富,快脱裤嘛。没穿裤子就可以进一步开放搞活,吸引外商前来投资了。”
“领导们也看到了镇上的潜力,永昌没有别的,有的是青山秀水,密林茂草,发展畜牧业是很有优势的。
但畜牧业是想要前期投入的,那钱买羊买牛,生产的产品还需要加工的地方和销路。这时需要县里出大决策的。”赖书记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两下,制止了大家的玩笑,继续说道。
郭雨声听到这里,频频点头,问赖书记对县里有什么意思和建议。
“我敢对县里有意见么?每年县里领导都要到下面来跑上好几趟,我们意见提了一大箩筐,等于放屁。”赖书记说道。
“那今天你就在放屁试试,”郭雨声说道。
赖书记停留了,也就不再客气,说出了争取上级投资,喂农民养牛养羊制造有利条件,同时发挥昌源牧场的技术设备优势,农民生产出来的牛奶羊皮什么的,就近配送给牧场加工增值的想法。
“姓赖的,你这个屁放得好。我们今天到你这里来,就是来等你放这个屁的。到时,我现在你这个镇里试点。争取闯出一条血路来。”郭雨声听了,一拍大腿说道。
郭雨声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各位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正说得起劲,忽然听到了外面响起了哄闹声,吵得会议室里的人都无法说话了。
“是怎么一回事?”郭雨声问道。
“肯东又是征收税费的事情。这段时间,县里供给镇上追加了税费增加任务,我们把任务分解道了各位干部的头上。
大家正忙着到村里的落实新增加的目标,跟农民是有冲突。已经有好几起农民闹上镇里来了。”赖书记说道。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我们出去看看。”郭雨声站起来说道。
下面的草坪里已经站着五六个人了,地上摆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位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老人。
原来是上午镇干部到下面村里去分摊心增的税费指标时,村里不但不肯接受任务,还说今年遭了蝗灾,年初定的税大家都没法完成,再加任务,这日子没法过了。
镇干部好说歹说,说服不了大家,双方发生了争执,在推搡中,把担架上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伯撞翻在地。
这老伯当时就爬不起来了,村民们这下可就找到了借口了,把老伯抬到镇上来,是死是活,要镇里负责。
听说是这么一回事,郭雨声赶紧扒开那几位正往外拦住群众的镇干部,来到老伯的担架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有些烫手。
“人要紧,立即送到镇医院去。”郭雨声转身对秦主任他们说道。
同时,蹲下身躯,把担架紧紧抓到了手上,钱兴祥和秦主任还有浥司机,也蹲到地上,配合着郭雨声把担架抬了起来。
赖书记、麻厂长几个人看了,自然过意不去。他们也挤上前来,大家七手八脚,把老人弄出了镇政府,送到了镇医院里。
老伯得的是老年人常见的脑供血不足,幸好不是特别严重,只是当时被撞倒后,不该立即就爬起来,人还没站直,脑血回流不及,便就晕倒了过去。
这一下在医院里,还没吊完半瓶盐水,老人就见见恢复了过来。
看到人没有了大问题,郭雨声也就送了一口气,他掏出钱来付了医药费。
钱兴祥、秦主任、赖书记、麻厂长几个人也纷纷慷慨解囊,拿出身上的钱,塞到老伯的床下,围在一旁耳朵群众见状,深受感动,那里还好意思再闹事了。
“郭书记才是我们真正的父母官。好多年我们都没碰上过这么好的父母官了。”这个说道。
“这样的好书记,咱们就是在困难,砸锅卖铁也要把税款交足。”那个说道。
正在这时,忽然钱兴祥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手机一看,是韩潇*打来的电话。
不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事情了?在这个时候来电话。
这样想着,钱兴祥就来到外面走廊上面打起电话来了。
“喂……”钱兴祥刚刚说了这么一个字,电话里立即就传来了韩潇*那焦急而又娇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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