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隧道

2015-05-01 作者: 风起
第55章 隧道

“哎我说兄弟,你去哪儿啊?”

说话的是开车的眼镜,刚才自我介绍过,袁涛,班里的班长。

我刚迷糊着差点睡着,勉强打起精神“找个修车的地方就行了。”

旁边是个叫邵青的女孩,往前倾了倾身子“你也没什么急事,和我们一起去玩呗,大不了让眼镜送你回去。”

我下意识往后靠了靠“不了,搭车已经很麻烦你们了。”我感觉到邵青对我似乎很感兴趣,虽说心里面其实挺高兴的,但在陌生人面前却不愿表露出来。

副驾位置上打扮的油头粉面的廖世杰道:“人家不乐意,你非留着人家干嘛?”

这句话醋味非常明显,而且很没礼貌,几个人都看了他一眼。

我笑了笑,闭上眼继续假寐。

这里是省际公路。

三年多以前在缅甸发生的事,至今仍旧缠绕在我心头,就像一朵挥不散的阴云。

我始终觉得,是我害了乞丐,以怨报德。

于是考大学那年,我硬是和父母大吵一架,最后还是按着自己的主意报了公安大学,居然还顺利考上,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也说不定。

学校还不错,但不是家人所期望的,为此我和老爹冷战达半年之久,后来还是在爷爷出面调解下,才算告终。

天下父母都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这我能理解,但作为我而言,这个决定有更深层也更必要的理由。

我希望能够成为拯救、保护别人的人,而不是在危急关头只顾自己溜走的弱者。

总之,半年后,老爹终于还是接受了现实,当然我也知道这多亏了爷爷。

至于说爷爷,他不只是我的至亲,还是我的师父,作为国内开门八极拳颇有名望的拳师,我有幸成为他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这次,正是去探望爷爷回来的路上。

我这个年纪,大概就是常人说的正坐不住的年纪,再加上我这人本来就不安分,一放假就东游西逛,去哪也是一架单车,自己感觉也不比汽车慢多少,只刮风下雨时候狼狈点罢了。

随着高速公路的兴起,省际公路开始退居二线,日常的通车量也非常低,当然,我这样的交通工具,也只能在这样的路上行驶。

今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公路两边虽然早无往日秀丽的田园风光,却也别有一番荒凉的另类美景,我骑的脑门见汗,仍旧兴致很高,大口呼吸着野外新鲜的空气,速度丝毫不减。

又奔了有几公里路程,忽然感觉后轮有点儿颠簸,我骑惯了车的人,赶紧停下查看,果然,后胎漏气了。

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补胎是不可能了,我用随身带的袖珍气筒打了气,指望着能坚持一段路,结果不过百十来米,又没气了。

这下我没招了,我的二轮宝马未免抛锚的太是时候,只得下车,推着前行,一边招手截车。

省际公路本来就车流量不高,再加上这种荒郊野外,哪里有人敢停车,路过三四辆车,都是呼啸而过,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说真的,我有点后悔了,看来这心血来潮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条路我还真没走过,其实是之前在地图上发现的一条路,看着天气不错,一时兴起,网上说,这里本来就人烟稀少,接连迁了几个村子,基本上就更没什么人气了。

我估摸着,到下一个村子,怎么也得几十公里,不禁有些丧气,不过走了一阵子,反倒来了兴致,忽然也不觉得有多远。

但人力有穷尽真不能不承认,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水喝了个精光,阵阵倦意袭来,我总算感觉到累了,将车子停靠路边,坐在路基上喘气。

刚平稳了气息,远处驶来一辆面包车,在我旁边停下,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从驾驶位探出头来“兄弟,搭车?”

车里四男三女,年纪相仿,互相介绍下才知道,几人也是一所大学的同学,借着假期搞了趟自驾游。

原本气氛还算融洽,但三个女孩子不知怎么的,对我大概有点好感,别人也还罢了,那个廖世杰却很不满意,说话之间冷嘲热讽,我坐着人家的车,也不愿计较,索性假装睡觉。

这一假装,反而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醒转过来,伸了个懒腰,感觉精神头好了不少。

或许是刚睡醒,竟感觉有些寒意,我晃晃头,才发觉眼镜他们都不在车里。

我一愣,下意识往车外望去,外面光线有些昏暗。

太阳都落山了?竟睡了这么久。

他们这是打算露宿啊。

我打开车门下车,发现自己判断错了。

这是座建筑物的里面,感觉上像是一个大仓库,但年代显然非常久远了,阳光从顶棚不少**洒落下来。内壁已经变为黑色,充斥着腐败的气味儿,看不出原样究竟是什么,而身后几十米便是出口,没有大门,能看到外面依然阳光明媚。

地面很软,似乎是茅草混杂着些软泥的感觉,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驴粪马粪之类,我甩了甩鞋子,才发现地面发潮,地上还有几行不太清晰的脚印,往里延伸进去。

不用说,这自然是眼镜他们的脚印。我松了口气,不得不说,缅甸的经历让我对这种环境有种说不清的警惕和恐惧感,尽管我也知道,那种机会,绝对比中大奖还低的多。

点起根烟吸了两口,考虑要不要跟进去,但随即发现这个问题提的就笨,自行车仍旧坏着,车顶上绑着呢,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没有信号。

一根烟抽完,还没见眼镜他们回来,我掐灭烟头,信步往里面走去。

原本以为这是个仓库,现在发现这个判断是错误的,这更像是一条隧道,而且长度惊人,我都怀疑是不是火车仓库。

开始还不觉得怎样,越走里面越阴暗,转过头看看,离门口大概已有三、四百米距离,前方仍旧深不见底。

我咽了口唾沫,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这种阴森森的感觉让人非常不舒服,总有一种黑暗中隐藏着某种怪物,正伺机跳出来将我撕碎的担忧,当然了,这可能是皮萨诺事件带来的后遗症,类似什么什么综合征之类的。

不出我的意料,两年前的情景缓缓从回忆中浮出,我使劲拍了拍头,深吸了几口气,虽然气味很难闻,但成功地将那阵不快的记忆驱逐了。

恰在这时,我隐隐听到‘铛、铛、铛’的声音,似乎是谁在敲击什么东西,不甚真切,但我很快确定,确实是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向前走了一段儿,果然那声音更响了,我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难道说真让朋友说中了,我压根儿就没离开过皮萨诺的意识空间,像那个什么老庄梦蝶的?

周围的环境不停地刺激着我的神经,直感觉全身说不出的难受,我忍不住大声喊:“眼镜,你们在里面?”

那响声停顿了下,但随即又开始有节奏的敲击起来。

我忽然有些恼火,类似这种伎俩,在宿舍里常见,但彼此之间还不熟稔就开这种玩笑,也未免太过分了。

一边想着,一边大步往里面奔去,脚下软绵绵的感觉总让人觉得踩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此时也顾不得了,现在只想把敲东西那人揪出来扇两个耳光再说。

声音越来越响,隧道拢音,仿佛有人拿着个什么东西不停在你耳边敲打一样,我心中烦躁难耐,火气越来越大,几乎就要高声骂出来。

又跑了一阵儿,果然前面出现一个人的背影,那隧道顶上漏了个洞,一束阳光恰好照在他旁边。

我正想一个加速跑一脚踢过去,忽然发现那不是眼镜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这人身子佝偻着,从背影看年纪挺大,衣服也皱巴巴的,似乎是个老农。

见是这样,我火气倒也消了一大半,放慢脚步走到那人身后,压了压火,尽量客气道:“请问,您看到我的几个同伴了吗?”

那人头也不回,仍旧敲打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老人都耳背,我有点无奈,拍拍他肩,高声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一怔,果然是个老人不假,但这岁数也未免大的过了分,粗估肯定是过了八十岁了,脸上的皱纹如同核桃皮一样一道贴着一道,两眼混浊无光,乍一看真有些吓人。

老人似乎不愿意搭理我,目光在我脸上略一停留,便回过身,继续做自己的事。

怎么这样?我一皱眉,但又不好发作,便转到老人面前,见他拿着个榔头,正敲一块拳头大小石头,旁边地上散落着不少大小相仿的石头,显然这就是刚才那阵敲击声的来源。

我俯身捡起一块,就着阳光看,这像是某种矿石,可惜我没有相关的知识,自然分辨不出来,不过敲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正琢磨着,余光瞟到一个黑影飞了过来,下意识一躲,再抬头时,见砸过来的,正是那老人手中的榔头!

我吓了一跳,不由自主退后两步,那老人满面狰狞,正死死盯着我!

怎么了这是?我感觉自己脑子转不过来弯了,就问了句话,怎么这么大反应?

我刚张张嘴,那老人怪叫一声,又是一榔头砸了过来!

我赶忙又退开一步躲了过去,老人身子略一蹲,随即向我猛扑过来!

这下快的异乎寻常,哪里是老人能做出的动作,我奋力侧身,才勉强避开,手背上却被老人的指甲刮了几道!

什么玩意儿?我又是恼火又是奇怪,就拍你两下至于这样不?

老人乍着手,两眼死死盯着我的右臂,看样子还想扑过来!

我缓缓往低压着身子,这时候可顾不得什么尊老爱幼了。

等等,他干嘛盯着我的右手?

脑子里一闪,撒手把石头扔到一边,果然见老人几乎是扑倒在地,将那石头拾起,不停地用手摩挲。

我后退了几步,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难不成这石头是他家传家宝?

老人再不向我望上一眼,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转而又把石头放在铁砧板上砸了起来。

我的好奇心完全压过了怒火,实在想不通,既然是这么宝贵的石头,干吗又要用榔头砸?

正迟疑着要不要过去再看看,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浑身一紧,急忙转过身,见邵青笑吟吟地看着我。

“是你啊。”我松了口气,这才感觉自己神经绷得太紧了“吓了我一跳。”

“看你睡得香,就没舍得叫你。”邵青笑道:“这儿挺有意思吧?”

有意思?才怪!我勉强挤出个笑脸“怎么找到这儿的?”

邵青甩着鞋上的泥“眼镜带的路,七拐八拐就到这儿了,不过这里除了阴暗点儿,还不错,跟别的村子很不一样呢。”

村子?我这才反应过来,顺着邵青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又一条通道,就在老人斜对面,道口处还有两扇铁栅栏门,想来是刚才注意力都在那老人身上,才没发觉“村子在这里面?”

邵青点点头,伸手挽住我胳膊“走吧,到村里去,很有趣呢。”

我脸有些发烫,微微挣了下,没挣开,只好迟疑着被她拖着走“那他……”

“他?”邵青回头扫了一眼,疑惑地瞧着我“谁?”

我一愣,回过头看时,那束阳光下哪儿有人影,不禁呆住了“刚才……”

邵青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下“不是中暑了吧,怎么说胡话?”

我可半点不觉得刚才是我看错了,抬手看了看,手背几道已经渗出血来,嗫嚅了下,但最终没能说出口,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想打我,这事说出去还不把人笑死?

在阴暗的隧道走了大约五六十米,转过个弯,远处出现几点亮光。

还真是有个村子!我一愣。

邵青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笑着说“是不是有点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我随意嗯了一声,知道他们怎么找到这儿了,肯定是发现这个隧道,年轻人好奇心都重,就进来探奇,没想到发现了这里。

走近,能看到那些亮光依然是阳光从顶棚的缝隙洒落下来,虽然仍旧偏暗,但已经基本不影响视力了,隧道两边有好几幢房子,其实要说是房子实在太勉强,感觉上像是非洲贫穷地区搭建的那种破木板房,我在缅甸也见过,不过就是缅甸,似乎也没见到这么旧的板房,外表已然呈黑色,显然年代颇为久远。

周围几个老人,穿着都很破烂,看样子生活很窘迫,见邵青和我过来,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我俩。

都是老人?!

或许是刚才亦真亦幻的被袭经历,一刹那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眼镜他们在空旷地方坐着,见我过来,都打了声招呼,唯独廖世杰翻了个白眼。

我个人认为,我这人还算挺大气的,不过不等于没脾气,心里有些恼火,也实在不愿跟他一般见识,走到眼镜旁边,问起经过。

原来,几人坐车都开始犯困,眼镜也感觉疲累的很,把车停在路边休息,恰好看见路边有个指路牌,年代显然相当久远了,只能辨认出,旁边有个某某村子。

照当时情形来看,这村子只怕早就荒废了,几个人却都来了兴致,觉得画些破败的乡村,也蛮有意境,便一致决定拐了进来,谁想到,这村子从外表看相当壮观,更奇妙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人住着。

听到这儿我就觉得艺术生真麻烦,破房子烂仓库都能看出意境来,心里有点不爽。

其实,刚进来时,几人跟我的感觉一样,都觉得有些阴森可怖,不过一来人多胆壮,二来年轻人好奇心旺盛,越走越深,反倒找见了人住的地方。

我心想,这几人必然没有拿那老头的传家宝,否则只怕也不会到这里来。

眼镜亲热地拍了拍我肩膀“走的也累了,今天咱们就住这儿吧,大家都同意,你看呢?”

说实话,我其实不太高兴,心说你们都定了,还问我干吗,不过我这几年一放假就东游西逛,露宿野外的经历只怕比他们丰富得多,要说露宿倒不怎么在意,只这种地方,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在这儿睡,恐怕还不如沙窝子踏实呢。

车还坏着,我只得点了点头,算是同意,眼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廖世杰拉到一边去了。

时间已是下午四点,眼镜他们打开画板,打算趁着光线还好作画,我一个人闷,便信步四处逛,这地方太过阴森,总让我有种好像回到皮萨诺意识空间那种感觉,浑身不自在。

转了十分钟上下,整个村子的全貌已经尽入眼底。

这是一个很怪的地方,我也算走过不少村落,甚至包括国外的,从来没见过这种村子,整个村子都建在隧道里面,首先,它的采光就是个大问题,余下还面临着诸如潮湿、阴冷等等。

人数大概有十多个人,就我所见到的,全是老人。

现在反应过来,这种情况倒不算稀奇,早些年便有报道,说由于农村打工人口的日益增多,导致产生很多老人村、妇女村等等,无疑这应该是又一个由于这种情况而产生的村落。

我这么想着,勉强可以接受自己的判断,说来也怪,或许是乞丐的影响,甚至于是去过皮萨诺意识空间的后遗症,之前我可一直是个行动快过大脑的二百五性子。

但隐隐仍有觉得很别扭的地方,至于别扭在哪里,一时半会间却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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