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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平安头大了,紧盯着他问:“你们那边每月要多少粮饷。”
徐浩然再次看了看韩士枚,见韩士枚像没听见似的依然品尝美酒,只能硬着头皮道:“饷暂且不论,光粮每月就需六千斗。此外,尚有五百六十二匹战马和五百一十三匹驮马,没有马料是万万不成的。”
“这么说就算各大小首领能把粮交上来,再算上边远村庄的那两万斗余粮,也只够支应你们半年?”
“禀长史,按例这粮饷不应该让大都督府支度,可我守捉城刚复建,大将军那边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官……下官实在是没办法呀。”
“现在吃的是哪里的粮?”
“现在吃的是接防时镇军留下的余粮,因为这五千余斗粮,下官差点与镇军动手。”
让他率兵来接管白沙城是找对了人,要是换作个胆小的,恐怕连那五千斗粮都不会剩。
老爹不说话,但态度不言自明。
那就是韩家既没能力也没理由帮朝廷养兵,不如让那五百兵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至于白沙城依然是守捉城,只是没几个守捉郎罢了。
李成邺同样是这么想的,坐在角落里欲言又止。
守夜队旅帅陈彪底气很足,心想少谁的粮饷也不可能少守夜人的粮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跟韩士枚一样坐在边上喝酒。
余望里不想让那五百兵走,忍不住说:“长史,那些首领只交四分之一的收成太少。”
“那让他们交多少合适?”
“怎么也得交一半。”
徐浩然抬头道:“不可!”
余望里问道:“有何不可。”
徐浩然急切地说:“上百年来,人家都是这么交的。况且长史来接管人家没说什么,不但愿意跟以前那样纳粮,还先后送来了贺礼。我们要是征粮加赋,他们一定会反的。”
“他们可以反,我们一样可以平乱!”
“可安西不只是一个叶勒部,征粮加赋本就理亏,要是再把他们逼反,不但会波及叶勒,甚至会波及整个安西。”
韩士枚微微点点头,很认同徐浩然的分析。
余望里意识到自己太激进,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叶勒部距吐蕃那么近,现在最缺的就是兵,韩平安权衡了一番,毅然道:“徐少府,你们守捉城的粮饷可暂由我大都督府支度。”
“可粮饷从何而来?”
“跟粟特商人借,跟白云寺借。白沙城外好像也有个寺庙,那些僧人手里应该有不少钱粮,肥水不流外人田,只要利息合适,可以先跟他们借。”
“人家会借给我们吗?”
“我们有那么多土地没开垦,有那么多草场没人放牧,完全可以用来抵押。”
“到时候要是还不上呢?”
“那就把田地牧场给他们,当务之急是怎么过眼前这一关。”
现在的人很朴实,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去借贷,欠人家点钱夜里都睡不着。
韩平安不怕欠钱,想想又说道:“曹都满为何有底气叛乱,说到底就是因为无意中发现一处铜矿,其实是个不知道多少年前废弃的矿井。
九哥,明天去问问那些商人感不感兴趣,他们要是想接手,只要出的起价钱,我可以把矿井卖给他们。”
安弥善苦着脸问:“长史,铜就是钱,就这么发卖合适吗?”
“要把铜矿石从井里挖出来炼成铜才是钱,太麻烦了,不如卖给人家换点钱粮。”
“不麻烦,我们有那么多奴婢,可以自己挖自己炼!”
“但我们现在亟需钱粮,再说我只是把矿井卖给他们,并不意味着不收税。不管炼出多少铜,大都督府十抽二,坐在家里收钱多好。”
“我们有那么多奴婢,要是自己挖自己炼,炼出来的铜全是我们的。”
“那些奴婢很快就不是奴婢了,我们现在最缺的是粮和人,所以他们中年纪大的要种地,年纪小的要进州学,不可能去挖矿炼铜。”
韩平安笑了笑,接着道:“徐少府,我们有的是土地,明天问问那些守捉郎,他们愿不愿意在我叶勒部安家落户。
要是愿意,每人授永业田三突,头五年内免田赋,后五年只需交收成的十分之一,十年后交收成的两成。
在龟疏有家人的,我可以借路费给他们把家人接过来开垦。在龟疏没家人的,我可以借钱给他们买个婆娘,不会耕种我可以派人教。”
他的领地是白来的,所以他不心疼……
徐浩然哭笑不得地问:“要是有士卒不愿意在此落地生根呢。”
“那就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只要在我叶勒部的必须是我叶勒人!”
“下官估摸着他们应该愿意,只是……只是林使君走前说过,这五百儿郎在白沙城顶多驻守两年。”
“林使君已经不再是使君了,安西现在是我岳父说了算。”
“下官明白。”
“九哥,陈旅帅,你们亲卫队、守夜队和游奕队也一样,本长史只要心在叶勒部的人,要是心不在这儿不如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不等安弥善和陈旅帅开口,李成邺就忍不住问:“三郎,我们这边呢。”
韩平安不假思索地说:“同样如此,不过钱崇厚等人犯的事还没完呢。四十岁以上的不予追究,四十岁以下的先安家落户娶妻生子,等他们都有了后我另有安排。”
这个结果比想象中好一百倍。
李成邺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连忙道:“那六叔先代他们谢过了。”
对于叶勒部接下来的发展大计,韩平安早有一揽子计划,不想发扬民主。
让余望里明天一早去找粟特商人发卖铜矿,顺便去找粟特商人和寺庙借贷钱粮。
让安弥善明天一早把城内外八岁至十八岁的男童女童全召集来入学,不管是不是奴婢。
让陈旅帅率领守夜人清缴领地内的马贼。
让游奕队在前廷找几间公房设立游奕署,再安排游奕人去城外的那些村庄设立游奕所,人手不够从李老丈人的那一百多个叛卒中挑选四十岁以上的。
之前大军来平乱,结果越平越乱,必须先把治安搞好。
至于那五百守捉郎属于长安的“驻叶勒部队”,大都督府不方便插手,干脆让老爹和徐浩然回去做工作。
一切安排妥当,陈旅帅等人躬身告退。
韩士枚和李成邺并没急着走,假道长一觉也睡醒了。
“三郎,钱粮本就吃紧,甚至要去借贷,这个时候办学,还给饭食,合适吗?”
“爹,我有许多事要做,可现在却无人可用,不赶紧办学培养几个人才,接下来什么事都干不成。”
“培养人才,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
“爹,我有办法速成,从明天开始,请你和六叔帮我主持大局,我好一心一意办学。”
韩平安知道自己的步子迈的有点大,担心老爹和老丈人不理解,又解释道:“刚才你也听余望里说了,咱们治下不但有汉人、叶勒人、粟特人、突厥人、羌人、鲜卑人和铁勒人,甚至有从吐蕃、天竺过来的人。
守捉郎中也有不少龟疏人、回纥人和葛罗禄人,光语言就七八种,要是不赶紧办学,不赶紧统一语言文字,接下来怎么施政。”
光胡话就七八种,想想是挺头疼的。
韩士枚正想说想统一语言文字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韩平安接着道:“我先从娃娃抓起,先教个两三个月,应该能初见成效。
到时候也入冬了,都没事干,可以开办些扫盲班,正好让这些娃去守捉府、守夜队、游奕队和各村庄做老师。”
“什么扫盲班?”
“就是教人识字算数,顺便讲讲我大都督府的好。”
“所有人都要学?”
“从咱们现在能管着的地方开始,所有人都要能识字会算数。”
关内学风昌盛,也不是个个都能念书的,事实上读书人依然是极少数。
韩士枚被震撼到了。
李成邺惊得目瞪口呆。
韩平安知道在他们看来这很夸张,忧心忡忡地说:“爹,六叔,关内正要是乱了,天子肯定会抽调边军回去平乱,边军一走,我们就得靠我们自个儿。
到时候,我们就是四面楚歌,现在不对辖下百姓好点,到时候谁会帮我们?
可百姓又没几个,全是麻木得像行尸走肉的奴隶。对他们好、跟他们苦口婆心说,不一定管用,只有从他们的孩子着手。”
这西域以前是怎么守的,说白了就是叫上一帮羁縻部落打群架,谁敢不老实就教训谁,自个儿都不用派多少兵。
可现在大唐国势大不如以前,
安西四镇虽只有两万四千余兵,但现在却是一百多年来驻军最多的时候。
兵虽比以前多,由于国势的关系说话反而没之前好使,甚至连葱岭西边的疆域都给丢了。
那些羁縻部落不是反叛就是阳奉阴违,像叶勒部这样的虽不敢反叛,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同化,已经不能称之为部落,他们的武士也大多打不了仗。
反倒是越穷越野蛮的越能打,比如吐蕃,几十年前连铁都不会炼,现在什么都会了,用的兵器和甲胄甚至比大唐边军精良,据说他们的武士全穿锁子甲。
如果长安再把边军精锐调回去平乱,叶勒部的形势会比现在更危急。
再想到边军精锐真要是被抽调回关内平乱,本就没几个能吏的安西四镇会更无人可用,而现在培养的学童再过两三年定能派上大用场。
韩士枚猛然意识到儿子想要的可能不只是一个叶勒部,而是整个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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