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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人企图刺杀监军父子,对崔参军而言这是天大的事。
他顾不上再说笑,忧心忡忡地说:“三郎刚脱离虎口,却又入了狼窝。那雪部左右逢源,做了那么多年墙头草,现如今彻底倒向黑衣大食,据说还改了信,三郎在他们手里,这如何是好。”
“犬子不会有事,明府无需担心。”
“不会有事?”
儿子私通那雪部突厥,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韩士枚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
崔参军宦游西域不到三年,许多事并不知晓。
陈驿长知道一些,解释道:“侍御大人制举入仕,材堪经邦,曾拜太子正字,并奉旨送兰成公主赴小勃律和亲。原本将公主送至便能可长安,怎奈公主千里远嫁,人地两生,思乡心切,郁郁不欢。
侍御大人不忍离去,便跟公主的侍女们一样留了下来,这一呆就是七年,而三郎便是在小勃律出生的。
当时那雪部只是一个依附小勃律的小部落,三郎跟那雪部的狼崽子们很熟,可以说是一起玩大的。”
兰成公主远嫁和亲,结果小勃律最终还是反了。
崔参军为之扼腕,暗暗替公主不值,心道生在帝王家并非一件好事。
在对义薄云天的监军大人更生敬佩的同时,他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疯三郎究竟是监军大人跟所谁生的娃……
陈驿长不知他会往那方面想,接着道:“九年前,小勃律王勾结吐蕃,意图不臣,公主无力阻止,郁郁而终。侍御大人操办完公主后事,带着三郎启程回长安。
当时刚到任的林中丞,仰慕侍御的大才,敬佩侍御的为人,得知大人快到龟疏,亲自出城相迎,辟邀大人为节度巡官。”
制举入仕,并且是很难考的材堪经邦科,当得起“大才”二字。
何况人家制举入仕之后便拜太子正字,那是跟校书郎一样无比清贵且前途无量的官职,难怪中丞大人把他当作心腹!
崔参军暗暗提醒自己监军大人绝不会有闪失,不然这个参军不晓得要做多少年,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再回长安了。
“大人,以下官之见,当务之急是查清对方来路!”
“如何查?”
“小娘子,劳烦你再想想,对于那四个刺客和那个妄想假冒三郎的小畜生,你还知道些什么。”
隐娘绞尽脑汁想了想,抬头道:“四个刺客看着像粟特人……想起来了,三郎说那个想假冒他的小子,说话时带着幽州口音。”
“幽州口音!”
“我没去过幽州,不晓得幽州在哪儿,也没见过老家幽州的人,所以我听不出来。”
“三郎又是怎么听出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隐娘暗暗嘀咕总不能告诉你疯少爷曾跟那雪部小王子假扮使团去长安朝贡过,在长安见过幽州一带的人吧。
陈驿长倒不觉得奇怪,偷看了监军大人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明府有所不知道,三郎……三郎交游广阔,光胡话就通六七种,能听出幽州口音不足为奇。”
“什么交游广阔,无需给本官留面子,也不用抬举那个逆子。他不学无术,不求上进,不是跟一帮不三不四之人鬼混,便是喝的烂醉如泥!”
“大人息怒,三郎没您说的那么不堪,他挺懂事的。”
“大人,我们还是商量正事吧。现在可肯定这事与粟特人有关,可到处都是粟特人。从叶勒到龟疏,从龟疏到长安,有行商有坐商,有从军的,有入仕为官的,那么多粟特人怎么查?
“逆子虽不着调,但有句话他说在点子上,现在不能大张旗鼓的查,不然很容易打草惊蛇。”
韩士枚顿了顿,接着道:“老夫最想不通的是,他们找人假扮逆子有何用?即便他们的诡计得逞,今日能送我韩士枚归天,那个假三郎不会被人看出破绽,可又能帮他们做什么呢。”
“侍御所言极是,三郎天资聪颖,但生性淡泊,无心仕途,也不打算在沙场上建功立业。而那个假三郎若没死,想假扮自然要假扮到底,可既不入仕也不从军又能帮他们做啥呢。”
“陈驿长,以我之见你或许先入为主了。三郎今年才多大,古人云浪子回头金不换。那帮贼子的诡计若能得逞,大人和三郎倘若都遭遇不测,那个假三郎自然可装作悲愤交加,发愤图强。”
“崔明府,您既然说三郎尚小,但在我大秦即便一切顺畅,等那个假三郎崭露头角又要等多少年?”
陈驿长反问了一句,又用近乎肯定的语气说:“卑职敢断定并非大食所为,与吐蕃应该也没关系。他们没这个耐性,不会下这么一步十几乃至几十年后,都不知道能否有用的闲棋。
何况在大食和吐蕃,很难找到与三郎外貌相似年纪相仿,且甘愿受他们驱使的少年。”
韩士枚觉得陈驿长分析的有理,微微点点头:“且不说在大食吐蕃,就是在我安西也很难找到这么相似的。何况犬子都听出来了,那个想假冒他的小畜生带幽州口音。”
“幽州……幽州距此上万里,这该是多大的一盘棋!”
“他们未免太瞧得起本官那个逆子了。”
“大人,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帮贼子是冲您来的,找人假冒三郎只是机缘巧合,顺而为之。”
“可他们跟犬子说的清清楚楚,是担心被本官看出破绽,才决定今日对老夫下毒手的。”
“或许只是那么一说。”
“此话怎讲?”韩士枚低声问。
陈驿长反复推敲了一番,说道:“他们找来假冒三郎的小畜生年纪不大,难免有些少年心性。并且想找一个与三郎外貌相似、年龄相仿的人并不容易,堪称可遇不可求。换言之,在此之前他们或许并没有太多交集。”
韩士枚追问道:“那又如何?”
陈驿长捋了思路,分析道:“若我是主谋,既然打算顺耳为之下这步闲棋,自然要跟那个小畜生说谋害大人您,完全是为了他不至于被大人您看出破绽,完全是担心他的安危。”
崔参军愣了愣,下意识问:“让那个小畜生觉得被委以重任?”
“正是,只要是孩子,都是要哄的。”
“可他们又为何要谋害本官,本官没得罪过粟特人啊。”
“大人,能从万里之外找来一个与三郎外貌相似、年龄相仿的小畜生,的确只有遍及我大秦的粟特商人能做到,但这件事的主使不一定是粟特人,或者说不一定是粟特商人。”
陈驿长最后的一句话,让韩士枚和崔参军心里咯噔了一下。
早年的白衣大食和现在的黑衣大食因为所信的教不同,把极西之地的粟特人都快赶尽杀绝了,剩下的粟特人纷纷往大秦跑。
现在的大秦不但有数以几十万计的粟特商人,甚至有许多粟特人从军。
远的不说,就说叶勒镇,就有四百多粟特士卒,连镇使安大将军都是粟特人!
细思极恐。
韩士枚不敢再往下想,愕然注视着陈驿长,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
崔参军心惊胆颤,通体彻寒,楞了好一会儿才嗫嚅地说:“大人,下官以为是不大可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韩士枚一连深吸了几口气,紧攥着拳头:“绝不可能,主使一定另有其人。”
陈驿长一样觉得不太可能,但从现在的形势上看一切都指向那个人。
他沉默了片刻,猛地抬起头:“侍御大人,是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现在不打紧,因为即便正如刚才所想,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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