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辞职

二三月里，本应是草长莺飞、杨柳抽芽的时节，只是2002年年初的一场大雪放慢了春天的脚步，京城也像是没从冬眠里恢复过来似的，路上行人稀少。

央视大楼

午后的阳光不安分地从窗子偷偷溜进来，洒落满室清香。

“老领导，这是我的辞呈”吕珂将一封辞呈轻轻放在面的前桌子上，道。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长脸中年，看到吕珂放在自己面前的辞职信，中年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无奈夹杂着惋惜地叹了口气，问道：“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站在央视大楼外，吕珂提着一个塑料袋，其中放着他的一些私人用品，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工作五年的地方，想起老领导的话，脸上闪过苦笑之色，若是没发生那种事，说不定自己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直到退休吧，几秒钟后，转身，头也不回到离去。

“这样吧，你先去市台呆一段时间”。

“老。。”

“先别拒绝，没了工作，你吃什么、喝什么？”

“那，谢谢老领导了。”

吕珂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一个物质的人，他也要吃饭，也要过日子，京城的物价高的离谱，再加上他平时的开销也不小，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上不到月底就干净。

“妈，我回来了”

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不由自嘲一笑，这时候父母还没下班，摇了摇头，将东西放回房间。

辞职的事情他事先并没有和父母商量，二老的思想相对来说比较保守，一辈子就图个安安稳稳，在他们的想法里，铁饭碗比什么都来的安稳，况且还是央视这样的部门，若是让他们事先知道自己的打算，恐怕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打开电脑，百无聊赖的浏览着网页上的信息，只是心里却是想着别的。

在从事主持人之前，吕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个职业有缘，直到进了央视。

他并不是中传的播音主持系的科班生，毕业于北影录音系，大学的时候在同学的撺掇下他参加了学校的主持人大赛，一番努力之后荣登冠军，也从此开始了他的主持人生涯，此后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大二的时候因为在央视的主持人大赛中表现优秀，被老领导看中，正式加入央视。

“叮叮叮”

一阵清脆的铃声将他从回忆中惊醒，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道：“哥”？

“小珂，我刚听说你辞职了，怎么回事啊？”电话中的声音有点急促，夹杂着一丝错愕。

吕珂笑道：“这不是觉得你在台里，我肯定混不出什么头来，于是就辞职得了，正好也想放松放松。”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半响才道：“有什么打算吗？”

“还行吧”，听到那边乱糟糟的，吕珂问道：“怎么回事，你那边怎么那么乱？”

“哦，我这边正录节目呢，晚上有空没有，来我这边喝点？”

“嫂子今天不在家？”

“哎，你小子说什么呢。”

“哈哈，那你先忙吧，晚上我过去”。

只是还没等他喘口气，一个接一个的电话相继打了进来，大部分都是平日里相处不错的同事，让他一时间应接不暇，虽然这几年在台里的势头过快招了不少人嫉妒，但他的人缘还不算太差，也混了一群朋友。

对于打电话过来的，吕珂一一回了电话，发短信问候的，他也回了短信，虽然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但这也是维系关系的方式。

直到傍晚，吕珂才来得及喘口气，伸了个懒腰，去厨房倒了杯水，从厨房出来，走到客厅时，房门开了。

“咔嚓”

一名中年妇女走了进来，看到客厅里的儿子，惊讶道：“咦，珂儿，你今儿个怎么下班那么早，台里不忙啊？”

刘敏，吕珂的母亲，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

“嗯”，吕珂应了声，刘敏正在换拖鞋，也没有注意到儿子奇怪的脸色。

喝了一口水，吕珂神色如常地道：“妈，我晚上有点事，你们吃饭不用等我了。”

吕珂经常晚上不在家吃饭，刘敏也没感到奇怪，照常问了句：“干什么去啊？”

“去一朋友那坐坐”

“那别太晚了，天这么冷”

吕珂又和老妈聊了几句，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下楼，开着自己那辆按揭来的大众往朱軍家去。

在台里，吕珂和朱軍的关系算是最好的，两人是老乡，而且进台的时间不分先后，平时朱軍对他颇为照顾，他能够在央视主持上节目，朱軍的提点对他帮助很大。

来到朱軍家门外，按了两下门铃，朱軍开了门，道：“来啦，外边冷，赶紧进来吧”。

听到开门声，朱軍的妻子谭梅也围着围巾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到是吕珂，笑着道：“小珂来啦，客厅里坐吧，你们俩先聊着，等会咱们吃饭。”

吕珂笑着道：“那感情好，有段时间没吃嫂子做的饭啦，还挺想念的。”

谭梅白了他一眼，道：“去去去，有日子没见嘴还变甜啦”。

吕珂经常到朱軍这边来，和谭梅也算熟悉，平时也能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让吕珂坐了，朱軍给他倒了杯热水，问道：“你怎么打算的，怎么突然就辞职了，我也今天听老肖说才知道。”

吕珂接过水杯，放在茶几上，道：“也不是突然，考虑了有一阵子了，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主持人这个工作太安定了，觉得要是再不出去闯闯，过几年连这份心思都没了。”

朱軍点点头，只是对吕珂所说的理由有点不大相信。

他也没拿吕珂当外人，就问道：“你不会真的还把那事放在心上吧？”

吕珂摇摇头，道：“没有，即使没发生那事，我也打算辞职的，只是现在多了个理由，准备先去市台呆一段时间，签约的。”

朱軍愕然：“嗯？市台的待遇没南方的电视台的待遇高吧，怎么不考虑去其他电视台看看？”

吕珂犹豫了一下，道：“老领导的推荐的，说是市台最近开了财经频道，主持了那久的综艺，想换个其他类型的节目看看，也算锻炼锻炼。”

朱軍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安静地听他说完，道：“那以后呢，别告诉我你准备在市台干到退休？”

吕乐耸了耸肩道：“想混混影视圈，也不知道大学学的那些东西全还给老师没有。”

朱軍苦笑，就知道他的心思在这，吕珂大学学的录音系，同时修了表演学，大二后参加了央视的主持人大赛，正式进入央视，两人认识这么久，他多少也能猜测出吕珂的一些心思，毕竟没有哪个想当主持人的报考北影的。

朱軍沉吟了一下，道：“对了，台里正准备投资几部戏，要不你去试试看？”

朱軍说的这几部戏吕珂有些印象，不过分管部门却是影视部，他在那边也有几个熟人，却都不是能拍板拿主意的，犹豫道：“这个，恐怕有点难度吧，那帮人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朱軍笑着摇摇头，道：“别人他们可以不理会，但你去他们一定不会。”

“嗯？”吕珂有些不解。

朱軍神秘地提示道：“沈苪”，吕珂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沈苪是他的搭档，2000年进入台里，但进台之后沈苪的发展并不是很顺利，接连从几个节目下车，弄的根本没人敢带她，当时吕珂也感到奇怪，这样的按常理早就该被辞掉了，后台他才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和台里某个领导有关系。

后来老领导安排吕珂带她，当时把吕珂吓的半死，毕竟这样的炸弹放在身边谁也不放心。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没错，在开始的一段时间，节目过程中事故频发，吕珂也不得不频频救场，好在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很多事情可以商量着来，合作也越来越默契，甚至逐渐成了两人的主持风格。

吃饭的时候二人喝了点酒，经过这几年的酒精考验，吕珂酒量还不错，不过因为是开着车过来的，谭梅也没让二人多喝。

第二天

吕珂并没有一早去BTV，而是来到了央视大楼，门口的保安认识他，倒也没说什么就让他进去了。

“哥早”

“嗯，小珂来啦”

“刘叔早”

“早”

“姐早”

“早”

虽然知情人诧异吕珂为什么还出现在来台里，但都知趣地没有问太多，此时毕竟是上班时间，大部分人都是踩着点来的，稍晚一会儿就是迟到。

虽然只是时隔半天，但再次来到央视大楼和之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情，没有了之前的忐忑，以前觉得囚笼般的大楼此时也可爱了许多。

吕珂直奔六楼，来到副台长高枫的办公室外。

高枫，也就是那个长脸中年，央视第六副台长，两年前的大清洗中上来的，之前分管综艺，是吕珂的老领导，也就是他将吕珂带进了央视。

过去的几年里，高枫对他还算照顾，也给了他不少机会。

能在央视混出来，吕珂除了自身的能力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只要领导有安排，总是第一个冲锋陷阵，虽然有些狗腿子的嫌疑，但无疑，在这样的事业单位，这是最合适的生存法则，就像当初让带沈苪的时候，他虽然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愣神一声没坑的接了下来，他虽然不喜欢这些虚与委蛇，但却不代表不知道这里边的弯弯绕。

到了外面的秘书室，吕珂打个招呼，问道：“小刘，老领导在不在？”

小刘是高枫的秘书，两年前才进的央视，小刘心下虽然惊讶吕珂的出现，犹豫了一下后还是道：“珂哥啊，台长在呢，有什么事吗？”

“来看看老领导”

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进来”的声音，吕珂推门走了进去。

高枫显然没想到进来的人会是吕珂，“咦”了一声后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后悔了想回来吧？”

吕珂笑着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道：“这不是有日子没见，来看看老领导嘛。”

高峰笑骂道：“你小子别满嘴跑火车，昨儿个才走，什么有日子没见，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吕珂瞧了一眼高枫的脸色，斟酌道：“我听说，台里要投拍几部戏，来求求老领导能不能给我安排个角色。”

虽然沈苪和影视部的领导有关系是没错，但当时让他带沈苪的可是这位领导，因此只能找到这来。

高枫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能在央视站得住脚跟的人没有一个是傻瓜，吕珂的意思他怎么不明白，想了一会儿才道：“的确是有这事，我回头帮你看看，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期望，唉，你说好好的非要辞职干嘛，我本来还打算试试能不能让你主持几个大型节目呢。”

吕珂苦笑着道：“谢谢老领导的栽培了，只是这次真的让您失望了。”

高枫的话他自然不会当真，即使他还在台里，也不会真的认为高枫会让自己主持大型的节目，领导可以随便说，但是你要是把这些画饼当真的那就真的输了。

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吕珂便告别了高枫，也没回家，打了个电话，之后驾着车到京城电视台，老领导已经和那边打过了招呼，他要是再不去就不会做人了。

刚刚到了京城电视台门口，就有一身材胖硕的中年笑呵呵地迎了过来，老远就道：“吕珂，你可算是过来了。”

中年身材不高，脸蛋圆圆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要不是胸前的铭牌，看上去更像一个奸猾的商人。

吕珂“受宠若惊”地道：“张主任你好，真是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路过的工作人远纷纷诧异非常，毕竟张京科在电视台也是领导，吕珂虽然是央视的主持人，但是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吧。

张京科，京城电视台办公室副主任，从这就能看出央视主持人的分量了，换成一般地方主持人，接待规格只是普通职员负责接待，两个电视台关系非常，再者吕珂的辞职并不是普通意义的出走，京城电视台自然也拿他当自家人来看待。

寒暄了一阵子，张京科才道：“咱们上去吧，边走边说。”

带着吕珂到了副台长办公室门口，张京科敲了两下门，听到里边的声音，才推门走进去。

办公室收拾的很整洁，格调以亮色为主，在办公桌后面，坐着的一名四十来岁的女人，张京科这时微微弯着腰，道：“台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