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花无道在这洞穴里住下来,饿了便吃醒醒果的种子,渴了便仰起脑袋喝几口醒醒果汁。几天下来我已经练就了一身精准的高空接物的好功夫,眼见着一大滴果汁落下来,我跑位,站定,仰头,接住,抹抹嘴巴,一气呵成毫不拖沓。
花无道笑道:“原来是你?”
我不解地望着他,同时带着点说不清的期待:“什么是我?”
“那个每天在山洞里等着接夜明砂吃的人,原来就是你。”他认真地自顾自点头,“这些年下来,准头果然练得很好。”
“滚!”
我还以为他记起了什么,认出我就是那个闯进地府救他的大恩人。
说起来,醒醒果的黑色种子味道类似香蕉加榴莲,是我的大爱,却让花无道无比头疼。他讨厌嘴巴臭臭的,却不能再吃百香果,每天愁眉苦脸自己躲在角落里吐纳丹田之气,以期望进行体内体外的空气对流交换……
这洞中因为冰火虫背上发出的光,总是亮着暖红色的光晕,所以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是这光随着雄虫越走越远以及因此而结束的交配期,也越来越淡,昏昏的,像整个洞里都点着烛光晚餐的蜡烛。
我和花无道也不管日月星辰,饿了便吃,累了便睡,无聊了便吵吵嘴,倒也不觉得时间难捱。
那时我和花无道正脚对着脚迷迷糊糊小憩——把脚朝向他为的便是他一旦不轨,我可以一脚踹飞他——当然,其实到如今也不能有什么更不轨的事发生了。
我正做着美梦,梦里我的天界小卖部日进斗金,连锁店一家家地开下去,连玉帝都赏了脸来替我剪彩,表彰我为仙凡两界的进出口事业做出了跨界的贡献,脚下忽然一颤,我便醒了过来,以为又是花无道的恶作剧,却见他缩着身体,睡得极不安稳。
大约是方才猛地缩起腿,才扰到了我。
他面向洞壁侧身躺着,手臂抱着膝盖,像个不安的婴儿,赤着的上身一阵阵抽搐,浓眉皱着,唇齿间偶尔吐出含糊不清的字句来。
“不要……不要杀她……”
“不要……求求,求求你……”
他像是很冷,急着要抱住些什么,却只能抱住自己的膝盖,身体越来越贴靠到洞壁上,好似找到了温暖的港湾。
“喂……”我试图把他从梦靥中叫醒。
却听他含糊地自言自语:“好了,好了,再不会疼了……好了……”
我的手落在半空又收回来。洞中的冰火虫正在集体产卵,它们把单人沙发大小的乳白色圆球用脑袋推着,滚到一起,集中在洞中央,然后所有雌虫便屁股朝向着这堆卵,安静地围成圈,默默等待。
昏黄的光明明灭灭,那些半透明的卵在这光亮中像是一颗颗荧光灯泡。
纵使做了这么久神仙,见识过许多人世奇观,可眼前的这一幕,仍叫我觉得诡异而壮丽。而躺在身边的男人,我想,我知道他方才做了一个怎样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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