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楼上下来,小心脏扑扑跳。
老板娘趴在柜台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几个打麻将的调笑。从后面望,一座山翘然而立;从前面看,俩半球触目惊心――这身材,特像大学隔壁班的一个同学,万山红。万山红是校篮球队的,膀大腰圆一身肉,曾经把我迷得要死要活。
程旭东这样评价万山红,“这妞儿要是不小心坐到你身上,能把你坐死;你要是不小心撞到她胸上,能把你捂死。不管怎样,都是你死。”
瘦子在评价胖子时,就是这么刻薄,这么歹毒,尤其程旭东这样小心眼的瘦子。胖子在评价瘦子时,通常不会这样。胖子心宽,对瘦子有羡慕,有嫉妒,不会有恨。如果全世界都是胖子,第三次世界大战肯定打不起来,那样和平就会有望。
老板娘发现我在看她,热情招呼:“刘老板,吃瓜子。”
程旭东开始借题发挥:“老板娘,我坐这半天,也不见你让我吃瓜子。”
老板娘说:“程总,我怕你吃了瓜子吃不到‘和’。”
程旭东说:“原来是心疼我呀。”
老板娘说:“不心疼你心疼谁!”
这对狗男女,丧心病狂**裸。
看程旭东情场得意的张狂样子,不要说一帮光棍,我都有拿砖头朝他头上拍的冲动。
我对老板娘说:“谢谢,我不吃瓜子,你留着给程总吃吧。”
程旭东说:“老大,刚才去哪儿了?”
我拍拍肩上的包:“上去拿笔记本了。”
老板娘说:“你家里来亲戚了?”
这娘们眼睛挺尖。李少林一家到这儿才刚过24小时。
我点点头,说:“来罐可乐,要冻的。”
程旭东对老板娘说:“给他红牛,记我账上,散场一块给。”
我说:“有人埋单,那就来瓶葡萄适。”
老板娘说:“没有葡萄适。那玩意太贵,进了卖不掉。”
我说:“以后每月可以进个一箱两箱,专供程总,他爱喝。”
程旭东说:“没问题,老板娘,你只管进。”
有人说:“以程总这手气,老板娘进茅台都可以。”
程旭东哈哈大笑:“多谢各位关照。”
冰凉的可乐一气喝完,心情才算平复下来。我把电脑包往程旭东脖子上一挂,说:“老二,起来,让我摸一会儿。”
“好!我正想吃瓜子呢。”他爽快答应,拉开抽屉亮给我看,“打底的钱都给你准备好了。”里边是两张红色老人头,加几张五块十块的零钞。
其他三家对我的登场表示热烈欢迎。程旭东是他们的苦主,他们苦他久矣,巴不得早点换人。
上桌后,我完全不在状态。第一盘起完牌,手上一个7条,一个9条,正琢磨把它们拆掉,转手摸来8条。但我鬼使神差,随手就把这张宝贵的8条扔出去了。可笑的是,打到听牌,还是要胡卡8条。从牌面看,8条已经出来3张,理论上还剩一张,实际上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程旭东在旁边看得直笑:“老大,就你这样,有多少输多少。”
他话音未落,我有如神助,把最后一张8条摸在手上。真是没有道理可讲。
整个下午,我低级错误频出,仿若梦游。但结果还好,赢了6百。加程旭东赢的2百,一共赢了8百。
我抽出4张递给程旭东:“老二,退你一半房费。”
天色暗下来,我俩去村口的烧烤店喝酒。
路上,程旭东说:“老大,我从来没见你打牌这样差过,简直大失水准。”
程旭东的麻将是我教的。整个寝室的麻将,还有围棋、桥牌,都是我教的。得益于我爸的培养,我很小就学习了这些智力运动。在我的精心教导下,程旭东们每一样都学会了,但独钟情于麻将。
学校不准玩麻将,只要听到“哗啦哗啦”的洗牌声,辅导员准会不辞辛劳冲过来,把麻将全盘没收,一颗都不漏掉。有一次,辅导员头天收完,第二天又来我们寝室,和颜悦色地说,昨天回去一检查,还少一张“三万”一张“东风”,如果你们能找到这两张,我不但不处分你们,还恢复你们奖学金的评奖资格。程旭东就把“三万”和“东风”给了辅导员。
原来,趁着没收时的兵荒马乱,程旭东偷偷朝窗外扔了两张。辅导员走后,他打着手电筒,满怀“捉奸”的热情与执着,在漆黑的草丛中寻寻觅觅,一个小时后才把它俩捡回来。
麻将是室友们省吃俭用买来的,每一颗麻将,都对应着饭堂里的一勺荤菜。我们经不起这样的损失,只好放弃“洗”“码”“摔”“倒”的快感,买来画在纸牌上的麻将。乍一看,我们在打拖拉机,实际上,我们还是在玩麻将。从此,我们开着宿舍门打麻将;从此,辅导员再也不来了。
在程旭东面前,我的麻将水平毋庸置疑,连他都说三道四,可见今天发挥之差。
他说:“老大,虽然赢了钱,但有一说一,你今天打牌,完全不合牌理。”
“牌理”是我教程旭东们打牌时,特别强调的一点。打麻将只要合牌理,和牌就是大概率事件,就会10打6赢,甚至7赢,8赢;走旁门左道,指望运气帮忙,也许偶尔会得逞一次两次,但和牌一定会变成小概率事件,肯定10打9输。
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有点乱。”
他说:“你不是‘有点’乱,是‘特别’乱好不好?乱得摸牌的手感都没有了。有一盘‘杠开’的牌,你把开杠的‘幺鸡’摸成‘南风’,看都不看就甩出去了,我在旁边气得差点吐血。”
我说:“老二,别说了。”
他说:“你上楼那会,是不是干了‘坏事’?”又说,“不对,干了‘坏事’手气不可能这么好。赌场得意,情场失意才对呀。”
我说:“老二,算你狠!”
程旭东狞笑起来:“我知道了。你上楼拿笔记本,见只有马丁在家,便欲行不轨,结果被人拒绝;你恼羞成怒,霸王硬上弓,结果,结果没上成。然后你灰溜溜地下来了,借打麻将排遣心中的郁闷;因为太过郁闷,本来是麻将高手的你,打得一塌糊涂。好在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反而赢了几百块钱。对不对?”
我说:“对。”
他摇头晃脑:“哼,瞒得了我?”
我大喝一声:“对个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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