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上紧张,心里其实没怎么在意。生孩子本是寻常的生理行为,在医学发达的今天,在城市,犯得着大惊小怪吗?
纹身姑娘话说:“老板,要不要下钟?”
我摆摆手:“好好按你的。”
她说:“家人进医院你都不急?”
我说:“是别人媳妇。别人媳妇生孩子,我急什么?”
她闭上嘴,手上加了力道。
我说:“你为什么做这行?”
她笑笑,不说话。
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爸生病了,每月吃药打针得几千块;你弟考上大学,学费凑不齐。对不对?”
她说:“你在讲故事。”
我说:“不是我在讲故事,是你们喜欢讲故事。”
她说:“我没有爸爸,我爸早死了。我也没有弟弟,家里就我一个女儿。”
我说:“这个版本我还没听过,说来听听。”
她没有把我的奚落当回事,也许根本就没有听出在奚落她。她说她厂里的同事兼老乡先来的桃花源,觉得不错,就介绍她进来了。我问她后不后悔来这里,她说不后悔,这里比工厂好,上厕所不用报告,也不限制时间,最主要挣得比工厂多。
我说:“每月能挣5万?”
她说:“哪有,要是能挣5万,做梦还不得笑醒了。”
我说:“那有多少?”
她说:“生意好的时候有1万多。”
我明白过来,桃花源收费比地中海便宜,当然挣得没有那边多。
我问她为什么纹身,她说她也不想纹身,怕疼。但酒店有要求,身上不能有大的明显的疤,她小时候做过阑尾手术,有疤,就纹了只蝴蝶,把疤盖过去。
她还说,等攒够钱,就在东莞买套房子,把妈妈接过来住。妈妈有风湿,一到冬天身上就疼,疼得死去活来,这边冬天暖和,身上就不会那么疼了。
我说:“我也没有房子,我支持你买房子。”
她说:“你是从深圳过来的吧?深圳房子贵。”
我说:“我给你签点小费。”
她说:“我们这儿不签小费。”
我说:“我给你拿现金。”
她说:“我们不能拿客人的现金。以前有人拿了藏在这里,”她指指胸罩,“结果被搜出来了,直接炒鱿鱼,一个月工资和3千押金都没有了。”
不知怎地,小费没给出去让我有点惆怅。
下钟时,她把电话号码给了我,说:“你是好人。”
我说:“好人?好人能来这里吗?”
从东莞回来,直接去了医院。程旭东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老远看见我,一下子扑上来,呜呜直哭。
我心里一紧,忙问:“出事了?”
他说:“母子平安,是个女孩。”
我推开他:“你看你这熊样,母子平安你哭个啥,害得我还以为出事了。”
他说:“我这不高兴嘛,当舅舅了。”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过去,程霞和孩子正在睡觉,母子睡得都很香。
我说:“老蒯呢?”
他说:“回去拿东西了,他晚上要在这里守夜。”
程旭东说,预产期还有几天。下午程霞在家打麻将,起身上厕所,发现凳子上都是血,知道要生了。牌友很热心,有人搀着下楼,有人上街拦的士,把她及时送到医院。有趣的是,外甥女晚上6点零6分出生,体重6斤6两,今天是农历6月初6――这么多6,想不顺都难。
我说:“小名叫六六算了。”
他说:“主意不错,但得人家爸妈同意才行。”又说叶丽和几个在深圳的同学,还有庄心如都来看过,刚走没多久。
我说:“老二,当舅舅的感觉怎样?”
他说:“那还用说,感觉好极了。”
我拉程旭东下楼抽烟。问他:“那个迪恩比怎么回事,心如去了连门都不让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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