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秋乱之转（三）

第五十六章秋乱之转（三）

封无情如今虽是个普通人，但毕竟曾被那个男人选中，成为保护风梧焰的一个工具，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较的。

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他凭着直觉，诱导陶虹给他提供信息提示，再根据这些信息进行分析判断与模拟，渐渐地，记忆有了松动，然而他面上却平静无波，没有丝毫异样。

他本不叫封无情，却用两年自由换了他的一生。

那时他住在京城一个偏僻角落，过着平常人的生活，虽然不是什么锦衣玉食，却也自由安乐。而那两年，他便遇到了陶虹，那个住在他院子隔壁，同样独自一人的小姑娘。那两年，有他最悠然自得的生活，与他一声最快乐的记忆。

两年后，他被那个男人找到，给了他一封推荐信，让他拜入剑宗宗门，从此他就只能作为保护风梧焰的一个工具。他可以做任何事，但他必须保证风梧焰的安全，他很自由，但他不为自己而活。

下山后他回到枫国，暗中潜伏在风梧焰身边，为他扫除一切威胁，保护他不受伤害。然而他却遇到那样一个女子，让生活在黑暗中的他感受到了阳光与温暖，但是他永远只能呆在黑暗中，只能默默祝福着她。

他记起来，平京被困时，在东门城下，面对千军万马他仍可以毫不畏惧，然而他却看到那样一幕，却成为他最后的记忆。

他记起了所有的事情，再也没有了疑惑，可是他宁愿自己什么也不记得，那样就不会有这些令他心痛的回忆，就不会知道从今往后他要一个人面对这无望的世间，连个可以思念的人都没有。

“封大哥，你……怎么哭了？”想得入神，直到思绪被打断。

“什么？”他抬手摸了摸脸颊，有着微凉的湿意，微愣，急忙用手擦去。他哭了，自他记事起，就从未哭过的，今日怎么哭了？

“封大哥……你没事吧？”陶虹有些不安，按理说受到控制的人是不会有太多情绪波动的，更何况还是封无情这样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人呢。如今他却是流下泪来，莫非……他想起了什么？

“无事。”封无情微微看了她一眼，刚才他迷糊中恍惚听到了琴声，而在城下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也听到了琴声，两者有何关联？

无论如何他都要弄清楚一切事情，这陶虹，是他以前的朋友吗……

世间有许多事情令人无法解释，有许多事情是无可奈何，有许多事情由不得人们做主，也有许多事情出人意料。

总的来说，这片大地之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无论这些事情是好是坏。

就比如枫国一夜间冒出来的几十万玥军；就比如陶虹一个弱女子，竟会是亡国公主。又比如游侠一样的封无情，会是个不为自己活着的人；又比如冷冰冰的风梧寂，会是凤墨妍前世前世的故交；又比如凤墨妍就住在霁王府里，可无论玄时陨怎么找，都发现不了。还比如千钧一发之时，无情无欲的净虚和尚会挡在南宫霜面前，而胡翡狐又为他挡下那些剑；还比如无论何时都平淡如水的净虚，也会大开杀戒，一只狐妖竟也会黯然离去……

这世间，最难猜测的是人心，最难琢磨的是情；位高者的心与情，又是最难猜测和琢磨的。除了人心与人情，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显得微不足道，因为它们都是人心人情的附生物。

城东门。

快速地将剩余的士兵清理干净，玄时陨三人返回城门下时，南宫霜还呆呆地抱着南宫雪一动不动。

“快把她抬回去，或许还有救。”三人上前，净虚细细探了南宫雪的脉象，发现还有些微弱的波动，不由松了口气。

“你说的是真的？”南宫霜终于回神，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有些激动，也有些害怕，害怕净虚只是安慰她。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那快回城。”知道净虚不会骗她，也快速冷静下来，作出正确的决定。

“南宫雪就给我吧，净虚你带上她。”玄时陨看着南宫雪严重的伤势，觉得这样抱过去，恐怕还没回到城里，就已经气绝了。用法术将南宫雪裹起来，让她飘离地面，推着她飞身跃上城墙，陌行歌看了一眼南宫霜和净虚，掩唇一笑，也飞身追了上去。

两人对视一眼，见两人离去的方式，南宫霜大概知道玄时陨所谓的“带”是什么意思，担心妹妹的伤势，也不好耽误时间，只好开口道：“大师，我们也走吧。”

“得罪了。”净虚没多说什么，拉过她，也飞身而起，向前面三人追了上去。

有生以来第一次飞在空中，虽然有所准备，南宫霜还是吓了一跳，急忙紧紧地抓住净虚，面色发白，不过她一直都是个镇静的人，倒没有惊叫出来。

“莫怕，不会有事的。”净虚见她害怕，便将她拉近一些，安慰道，也放缓了速度，他一时忘了她不似他们，心里有些愧疚。

“无妨，都是我自己不当心，大师无需自责。”知道他也不是有意要吓自己，南宫霜也没有计较。稍稍松了松抓着他衣服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见他有些自责，不由微微笑了一下，有意思……

当初在欣园第一次见到这个和尚，他站在温和惊世的陌行歌与妖孽绝世的玄时陨身后，却一点也不被他们的光芒掩盖。他平平静静地站在那里，不为万物所牵动，无悲无喜，无情无欲，超脱世俗。

他是那么安静平和，温暖如春，她却感觉到隐隐的危险，那时她便有些好奇，那感觉到底是为何。如今她或许是明白了，他虽然是个超脱世俗的方外之人，但他本质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那些魔性深深藏在他体内，平常看上去毫无异样，而一经引发，就不可收拾，就如同今日他大开杀戒一般。

事物都有两面性，有的东西一旦到了极致，就会发生变化，物极必反。而净虚就是这样一个人，太过平和，一旦爆发就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