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结

萧离做了一个梦，梦中是漫及苍穹的大火。猎猎的黑色焰火铺天盖地，仿如巨鸟的一双羽翼，将她包裹其中。炽焰之中，似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目光深邃而哀伤。

她被那目中深沉的悲凉震住，胸口一痛便醒了过来。

夜凉如水，偶有草虫唧唧而语，说着她不知道的事。

推门而出，头顶上满天的星斗昭示着夜已深重。摸了摸胸口，仿佛刚刚那阵心痛只是错觉，真是个奇怪的梦。

潭边的桃树下，狐小白扭头看了萧离一眼又闭上又眼。

她坐到大石上，将白狐抱到膝上，一下一下轻轻顺着它雪白的毛发。

狐小白感到背上轻柔的力度，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抽什么风？！不知道这是在扰人清梦么？！”它别扭的动了动耳朵，说出的话语气不满。

萧离双眼看着微光粼粼的水面并不说话，满天的星斗和一弯弦月在水中清晰可见。

“喂，你今天发什么神经？！”狐小白久久等不到回答，不由回过头来在萧离手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萧离手顿了顿，沉沉的吐了一口气看着膝上的白狐。

“小白，你有父母么？！”她轻声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听到耳中有些飘渺。

“废话！我是灵兽，又不是草木花精，难道还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从地里长出来不成？！”狐小白给了她一个白眼，这叫什么破问题！

“是啊！”萧离突然吃吃一笑，眼神有些游离。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猴子，可不是狐狸！”

狐小白听后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萧离：“你傻了么，猴子能从石头你蹦出来？！”

萧离笑了笑，想着什么时候和它讲讲那个闹得翻天覆地的石猴的故事。

狐小白见状烦躁的甩了甩尾巴，觉得她的笑有些碍眼，像这水里的倒影似的，虚幻得厉害。这不像是平日里的那个萧离。若是平时被它这样讥笑，她早就与自己对上了。

“我说你今天怎么怪怪的？！”狐小白盯着萧离的眼睛。

萧离沉默，半饷才开口。

“小白，你说我是不是特虚伪？！我前世就是孤儿，无父无母，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说到这她顿了顿。

“哦，对了，福利院就像是现在的慈幼局那般！”萧离解释道，名字不同，性质都是一样的，都是收养孤儿的地方。

“那样的地方，全是孤儿，一个嫫嫫要照顾十几二十个孩子。”说到这萧离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凄凉。

“像我们这样的孩子，都想要得到嫫嫫的关注，所以总是想方设法吸引她的注意。不过我知道，嫫嫫照顾孩子很辛苦，所以我从不和他们争抢。我越是懂事，嫫嫫就会对我越好，虽然我也想像别的孩子那样粘着她让她抱。就像现在这样，师兄和师叔不喜欢的事情我就不会去做……”说到这，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其实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她并不想那样做，但是她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让人看出她的不乐意，就像今天白天那般。

“这一世，我是有父母的，可是他们都离开我了。”萧离咬了咬唇，脑中似乎又浮现出那一晚的情景。

“你知道吗，刚来这里的时候，我痛苦得快要死去那般。可是一看到他们看我的眼神，我就觉得只要熬过去了，我或许就能有一个幸福的家，会有一双爱我的父母！却没有想到，我最后还是连半丝期望都不能实现的！”那个时候虽然身体上万分痛楚，可她心中还是存了一分庆幸的。然而最后，她的梦碎得连一片渣滓都不曾留下！

“那个时候，我亲眼看着他们从崖上坠下去的。你不知道，我那时心中有多痛，可偏偏什么都做不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了！”萧离偏头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眼底是深深的落寞。

狐小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萧离，仿佛整个人身上都泛着浓重的悲伤，全不似平日那般。

“去灵秀峰，我见到了那几个把他们逼至绝境的人，甚至就连面对淩芳师姑和淩严师叔我也并不是那样平静的……”那些灵器灵丹，她得来如此容易，可她的那对父母呢，就为了那么一枚极其普通的丹药却让人逼至绝境。

“所以，你说我是不是特虚伪？！”萧离唇边一缕苦笑，她听话的做着他们想看到的那个萧离，只为了得到那点温情。可是，今天面对那些人的时候，她竟然不想做那个懂事的萧离了。

狐小白静静听着萧离的话没有插嘴，紫眸闪了闪。

“世间因果循环，都说前世因后世果，许这就是你的命数！”狐小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完，不去看萧离的脸色，便飞快的从她膝上跳下来跑开了。

萧离有些愕然，抱着膝扯出一抺苦笑，狐小白似乎真的不太喜欢自己啊！从见到她那天起，便没给过她什么好眼色，甚至，她时常能从它眸子里捕捉到一丝防备的神色。

前世因后世果，是在说她遭到报应的么？！

她呆坐半饷才站起身，一回头便见身后站着一道青影，袖中的手紧不由微微收紧。

“师兄……”萧离呐呐的唤了一声，她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或者，全都听到了吧。

苏怀桑看着萧离眉间那一丝忐忑，心情有些复杂。他还在想，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对他敞开心扉，却没想到，她宁愿和小白说也不愿意告诉他。

“阿离，为什么不和师兄说？！”苏怀桑语调低沉，听不出来情绪。他早知她是怎样的性子，从不忍心去点破，总想着时日还长，等哪日她想通了，自然会告诉他。

不过她竟没有向自己倾吐，颇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师兄做得是不是有点失职了，心里也有点失落。随即转念一想，这丫头素来越在意就越着紧，说出了自己心结所在也好，才好慢慢化解！

萧离此刻心中惴惴，看着苏怀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性格别扭，会掩饰自己的一些真实想法，他会不会也觉得自己虚伪得厉害，是不是对自己很失望？！

萧离觉得有些冷，夜风缓缓拂过，却像是把她的身体穿透了一般，不由有些微微的颤抖。

她想说，因为在乎，所以不想让他对自己失望。他这么明净磊落的人，若知道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定然会觉得自己阴暗吧！

“师兄觉得很失望吧……”她不敢看苏怀桑的眼睛，眼神定定的落在他胸口处，看着衣领上的绣纹，一如她的心情，百转千回。

苏怀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一软，抬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低低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傻丫头……”

萧离一怔，瞪大了双眼。

师兄没有怪她？！她嘴角慢慢扬起，眉梢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