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为了活着

不怪萧离没认出他，当年他将她救回来后就丢给了大弟子苏怀桑，自己则又闭关修炼去了。八年来，这还是萧离第一次见到他。

“你可想要修仙?!”淩羽真人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娃，粉红的衣裙，梳着双髻，她微微弯着腰，只能看到她一小片光洁的额头，却看不见她的表情。

萧离默默抬起头，只见凌羽真人正看着自己，清浅的眸中平静若水，不由略微思忖方开口回答。

“我要修仙!”稚嫩的嗓音，在夜风中却坚定无比。不是想，而是要！

她仰首定定的回望面前的男子，想或不想有什么区别，既然身处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只有变强才能活得更好不是吗?

她这具身子只有八岁，可她的灵魂却不是，她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淩羽真人闻言睫毛微敛，眼中一抺微光转瞬即逝。

一直注视着他的萧离不由得一愣，方才。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神色，是失望吧。她说想修仙，他难道很失望?!

“你的母亲生前并不希望你走这条路。”不待她细看，淩羽真人已淡淡移开了目光，看向了无边无垠的天际。那对被逼至绝境的夫妻，用生命的代价方看清了求道之路的种种不堪与阴暗，而他们的女儿，如今却这般干脆的告诉自己她要修仙。

世人都当修仙是通天之路，可又有几人知道这条路上布了多少荆棘坎坷?

“我想活着!”萧离没有半点犹豫的回道，她想活着，仅此而已。她在这世界唯有的两个至亲之人都已死去，她还能够去依靠谁?

想到那个血腥的夜晚，她不由心中一揪。如果他们还在，她如今也应该是幸福的吧！

淩羽真人微讶:”你倒是很诚实。你想为父母报仇?”那些修真之人拜入山门前总有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倒是直白。

“不论报不报仇总得先活下去不是么?”萧离轻笑道，这凌羽真人倒真是有意思，难道非要确定了自己修仙的目的才能决定是否收自己入门么。

她没想过要去报仇，至少现在没想过！因为她没那个能力!如果自己现在站在木成英和白小倩面前，他们一根手指头就足以将她碾得粉碎。

“我倒是忘了，你是来自异位面的生魂。当日那个小女婴尚无自己的意识，你所有的记忆都是来自那个世界的。”

凌羽真人语气平淡，萧离听后觉得心底有些小小的不自在，他这话的意思是说自己太过冷血薄情么。

“诚如真人所言，我与他们父母缘薄，更遑论什么儿女亲情。我更是从未想过报仇一事，对于一个连自保都成问题的人来说，您不觉得谈报仇有自大之嫌么!”萧离冷冷的开口，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尖锐。

话甫出口，她便隐隐有些后悔。若是淩羽真人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天一宗怎么办?!

凌羽真人却是听得一怔，回过头来默默看着她，一缕掩不住的失落在他眼中慢慢散逸开来。

良久，他才移开落在萧离身上的目光，在萧离怀疑他是否生气的时候轻轻叹了一口气。

“光阴荏苒，沧海桑田，此情此景皆非昨日，倒是我执妄了!”他话音一转，“那，你想要修仙就只是为了活着?!”

萧离不知他此言何意，却也知他并未生气，便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点头:”除此之外，我还没有想到别的理由，兴许以后会有吧!”

她从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老老实实走好现在的每一步才是当下应该做的，至于以后的事谁能料到呢!

前世，在孤儿院的经历养成了萧离后天的别扭性格。从小，她就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人，看准一件事，就会一冲到底，哪怕头破血流也再所不惜。

记得那时有个小朋友被领养，那对夫妇买了好些糖果发给大家，她舍不得吃，便偷偷留了两粒，结果被两个霸道的男孩子看到了。那两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孩愣是没抢得过她，被她挠得满脸血痕。

虽说自己也被打得头破血流，那两粒糖果却被她留了下来。当照顾她的保育妈妈叹着气为她抺药时，她便献宝的将糖果放在了保育妈妈的手心儿里。

她那短暂的一生只有这个保育妈妈给她带来了点滴的温情，只有在她面前，她才会收起自己的爪牙，也只有那一刻，她才会像个需要人呵护的娃娃，一如她现在在苏怀桑面前一般!

只有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她才会表现得像个正常的孩子。如若不然，她便尖锐得如同刺猬一般。

“兴许你是对的。”淩羽真人抬手，手指微捻间，一缕缕莹白的光束汇聚指间，抽芽长叶，瞬间便开出一朵洁白的小花。

“简单的目标，才能让人走得更快。若是背负太多，便会觉得路途过于漫长遥远。。”他指尖微震，那朵白色的花朵便无声的化为点点光尘散匿于夜风之中。

太过遥远的路途会让人感到疲惫和害怕，怕自己永远也到不了终点。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萧离看着淩羽真人眉间那一抺深重的落寞不由自主问道。像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令他觉得失落的事吗?

像是看破了她的疑问，淩羽真人微微闭了闭眼。

他不是失落，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让他都觉得有些害怕了而已！好不容易等到了，却不知道自己这漫长的人生还应该做些什么，何其可悲！

良久，方睁眼反问萧离:“你认为，修仙是为了什么?”

萧离蹙眉思量了一会儿:“多数人修仙都是为了求长生罢，我的目的刚才已经说过了!”

都说修仙以证道，可又有几人能得证天道呢!更多的不过是汲汲于炉火，孜孜于草木之辈，虽有慕仙之名却无契真之实!

“不错!此道非彼道，如今的修道之人却是本末倒置了。”淩羽真人负手而立，面上有些许欣慰之色，夜风鼓荡起衣袍，仿欲乘风而去。

“阿离，你倒是看得明白。”淩羽真人神色言语间不似之前那般冷淡疏离，眸中亦有了些微赞许。

凉薄的性子，却偏生有着坚韧的心性。不妄求，无妄念，目标简单而明确，和别的修道之人比起来她的目的浅薄得让人无法直视，却偏偏显得干净纯粹!

师兄，但愿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过几日，待你二师姐和三师兄回来后，便举行拜师仪式吧，介时怀桑安排一下!”

“是，师尊!”

温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萧离回头，见苏怀桑一袭青衣站在不远处，明净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墨色的发只用同色的锻带系在身后，衣带当风间仿若溪边一支修竹，疏朗清雅，竟与白衣若雪的淩羽真人不分轩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