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脚下似有凉风流过,周围的地气如同纱绢扫在脚踝和脚面,带着细痒指向卢巧芸所在的地方。
抬眼去看,明亮的灯光下,十三鬼穴逐门打开后卢巧芸的身躯微颤,脑子里竟然对她的身体有了一丝感知,仿佛她体内出现了一个藏风纳气的环境,缓缓将向她聚集的地气包容上去。
这样的感觉若隐若现,时不时能发现卢巧芸体内的地气如同细水流淌,渐渐向她的四肢手足填充,而卢巧芸的头发也时不时扬起一绺,地气从她发梢往外倾泻,头发便黑亮起来。
差不多十几个呼吸,卢巧芸身上的白色衣裙也随之飘动了,原本苍白的肤色竟然健康许多,看起来有股常人肌肤的光感。
我看着蔺师傅将十三根毫针逐一拔出后,顿时眼前一亮。
卢巧芸的身上竟然看不出身为鬼仙的飘忽和病弱,手足如玉,明眸动人,一头乌丝般海藻般在肩后沉浮,如此出尘般的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
对此,蔺师傅没有任何自得的神色,只是带着笑走进卫生间里洗了手,便招呼我一同进他的房间里。
进门一间二十几平的宽敞主卧,一张诊疗床、一副古朴桌椅,一架沾满整墙摆着古籍的实木书架、几样盆栽便是房间里的所有摆设。
轻轻一嗅,屋内有种说不出来的清香,我脸上顿时像捧了一把水洗掉了所有风尘,站在门口便神清气爽起来,一双眼睛的视角不由自主的向两侧扩张,像是看什么都真切,耳清目明。
踩在洁净的地板上,听蔺师傅介绍,这里便是日后为我传道解惑的地方了。
“作为你的领堂师傅,分内的事物还是要帮你把堂口养好,等将来你立堂时,得给你竞个番号才行。”
蔺师傅神色轻松的坐在长桌后的藤椅上,几条眼角纹堆叠在一起,显露出慈长的笑容,让我不禁亲近了几分。
养堂的事情我略知一二,这本是出道弟子在出道立堂之前经历的阶段,但在出马弟子身上也会有所发生。
所谓养堂,就是培养弟马心性、稳定堂口大局。
在这段期间,堂口上的仙家的事务复杂而繁忙,不仅要在各个层面办理出马堂口的相关部门打好关系,还要为自家营盘招兵买马确定堂口的人员分配,属于前期准备工作。
而出马弟子在这段期间也会被各方或善或恶的考验,出现种种阻力,运气会非常的差,平日里的饮食和学习工作稍有不注意的地方,就会招来病痛和挫折。
也是有了这样的磨砺,再立堂口之后,仙家们帮弟马解决了生活的疑难,方便使得弟马信任仙家的存在与能力。
对此,我算是出马弟子里极为幸运的,早早的就知道了自己有仙家,对于未来的困难也有心理准备。
不过我也有疑问,那就是蔺师傅所说的“番号”,这是什么意思?
后来蔺师傅告诉我说,不管是出道弟子还是出马弟子,在全国范围来讲,每年都是层出不穷数以百计的,但上面却只会下发寥寥几个予以认可的配额,承认配额所属的弟马属于官方的贮备公务员,带着这个身份,不论是走阴还是在上面走动关系都会方便不少。
这个配额,就是蔺师傅说的番号。
有番号的堂口就相当于事企业单位,堂口里的仙家也就拥有进一步在官方层面升职的可能,可以吸引大量有能的仙家前来投效,堂子会发展的越来越好,弟马的能力也就越来越大。
所以番号要争,如同竞标一样,哪家的弟马积累的功德多,心术正,这都是竞番号成功与否的衡量标准。
说着,蔺师傅神色一肃,“我既然答应带你领堂,就不能落了我药王门生的名头,这番号势在必得,日后祛邪扶正治病救人不得有误,这也是你现阶段积累功德最直接的办法,听懂了么?”
我心头一凛,原来在我正式立堂出马前,还肩负如此艰巨的任务!
而我也万万没想到,全国每年竟然有数以百计的出马弟子涌现,这行业竞争压力可不小啊。
深吸了一口气,我连忙答道:“弟马张伟牢记师傅教诲!”
“嗯!”蔺师傅点点头,便吩咐我开门接引病患进门,开始了当天的日常事务……
在蔺师傅那里学本事的日子看起来简单枯燥,但治病救人可容不得半点马虎,如何对症下针,如何摸骨检查病处,少不得聚精会神努力学习,半天下来也是累的不轻。
我记得那天蔺师傅给最后一个病患正骨过后,又在我头顶下了几针,使得我头顶的眼睛落了下来,登时就让我头晕目眩,跟棉花一样软倒在地上,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力气,身体无法动弹。
蔺师傅说我头顶的眼睛并非仙家打窍开的天眼,这种能力不是常人能够使用的,非常消耗人的精气神。
而那之后,蔺师傅又用鬼门十三针在我身上逐一下针,这才一点点缓解我的症状,虽然身上没多少力气,但脑子已经不迷糊了。
就这样,之后的日子里,我开始在蔺师傅那里学艺,从观摩到实习,逐渐的能用地气在小鬼身上练针。
放下七星之力,改用地气辅助的鬼门十三针释放小鬼的怨力之后,那小鬼竟然一天一个样,没出半个月便呈现出健康的孩童肤色与神智,竟能够跟我用语言交流了!
而我也因此不必再用打马鞭捆着他,平日里行走都有卢巧芸看管小鬼,不过有时候他也不太听话,时不时的溜走大半天,后来听卢巧芸说,那小鬼儿是去跟着郭叔,没做什么坏事,也就任他去了。
不过这事还得跟郭叔说一声,没曾想,郭叔一听就猛地拍了下大腿,说怪不得最近在单位总觉得心事不宁,一查单位账本便发现了不少坏账,也是赶巧了,当时正赶上市里突击检查,郭叔躲过了这一回,便说这肯定是他的儿子暗中帮忙!
就冲这件事,郭叔拎着大包小裹来到我家,给我买了一台台式电脑,一辆山地自行车,我爸我妈那儿也准备了手表、香烟、茶叶、香水、化妆品,那一大堆东西比给市里领导送的都多,我爸妈都看晕了。
这礼可不轻,我爸耿直,属于无功不受禄的那种,说什么也不要,我妈也一时间摸不到头脑,知道我平时总帮郭福海复习文化课,但这也不值得郭叔送这么多东西。
当时郭叔的目光有些复杂,看着我说这是长期投资,他这些年经历了不少风雨,什么都能看明白,希望郭福海能跟着我学好,人生一辈子有个良友不易,这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我知道郭叔如果不是因为小鬼的事,也不会在我身上下这么多本钱,但他眼里透出的真诚却怎么都抹不掉。
家里最后还是将东西收下了,并且意外的从郭叔那儿得了个消息,说如果我家愿意,他能把我和郭福海一起安排到市里最好的实验一中。
这话一说出来,我爸妈都快坐立不安了,这可是市里最好的初中,升入重点高中的升学率也是最高的!
市里想让孩子上实验一中的家长太多,你就是想在里面借读,不认识点人花个几万块都别想办成,呵,那时候的几万块都快能买半个房子了。
我爸那样不愿欠人情的人都厚着脸答应了郭叔,等回头跟邻居们一说,散了两包郭叔送的中华烟,真是没有一个不羡慕的,家里的亲戚也直说遇贵人了。
但话说回来,其实真正的贵人是蔺师傅才对吧……
暑假里我都是半天半天的不着家,在蔺师傅那里一呆就是一上午,师傅给人治病,我帮忙打下手的同时也得自学,除了这些日常事务,蔺师傅有时也接待些不太寻常的病人。
那是快到九月的一天,蔺师傅那儿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看他一身泛旧的深蓝布衣布裤,能品出对方家境不太好。
男人脸上黝黑黝黑的,眼睛有点污浊,手很粗满是茧子,像是个朴实的村民。
而类似这样的人,蔺师傅一般是不要医诊费的,甚至于有时还自掏腰包给人治病抓药,这是药王门生的规矩,也是个人的修行。
男人进门,也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担心蔺师傅这里费高,坐在蔺师傅面前端着手,驼着背,整个身体都缩在一起。
我看着他脸上的愁容,嘴唇都干裂爆皮,蠕着嘴巴都能扯出点血丝,心说这得是什么疑难杂症能把人弄成这样?
后来听他自我介绍,知道男人叫王长发,王家村人,是给女儿看病的。
女病人没来,当父亲的王长发揉了揉眼睛,将女儿的情况说了一下。
大致的情况是说他女儿在市里高中读高一,平时就只有放假回家,去年寒假回来时挺高兴的,什么事都没有。可今年暑假一回来,女儿整个人就变了,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化妆品,描眉涂嘴的,还老去村里的工厂找男人聊天。
一开始王长发以为是女儿独自在外跟人学坏了,就不想让女儿念书了,好好看管几年以后给嫁出去。
可没想到,她女儿竟然拿着菜刀要砍他,说什么也不让他管她的事儿。
“蔺师傅,我女儿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拿刀砍我啊,我就寻思是不是她在市里冲着啥了,找大仙儿给看看,结果大仙儿就说整不了我闺女,说她身上的东西太厉害。
后来我又找了别的大仙儿来看,钱没少花,可我闺女就好了几天,就又跑出去找男人,还威胁我再管她的事,她就和男人睡觉,您说,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我……”
王长发说着,眼睛里一湿,一张粗糙的大手便捂住了脸,吸着鼻子发不出声了。
蔺师傅听了也是眉头微蹙,思量了片刻缓缓说道:“外出的单子我不方便现在就接,市里有不少病人天天来我这儿,一来一回得耽搁不少功夫,这样吧,让我徒弟先跟你去一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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