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要去XA

“喂，是东方莹吗？我是墨瞿先生的儿子墨菲。通知你一声，我爸前段时间因急病住进了XA市第一医院，现在已到了弥留之际。但是他说他想在死前见见你。你方便来见一下他老人家吗？”

一通突如其来的来电，瞬间将东方莹安排得顺风顺水的未来打乱了！

今年刚刚二十三岁的她刚刚从F市SF大学获得双系学位，半个月前已和SZ一家对口单位签订好了就业协议，只等着年后就可以先去人家公司上班拿到第一份薪水了！这对于从小无父无母、性格敏感坚毅的她来说是最安稳不过的人生路线了！没想到，一直默默支助她大学四年学费的XA知名企业家墨瞿先生现在病重不治即将谢世了！忆起之前四年，这位墨瞿先生每年只是交代自己的助手给自己打上学费，一点也不贪图所谓的媒体宣传，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大善人！这样的善人临死之前想见自己，东方莹就算性格再冷血也无法置身事外。不管怎么样都要去看看这位墨瞿先生，当面感谢一下他四年来四万整软妹币的支持。接到电话后，她当下就决定先把手头杂事放在一边，动身去XA。

咣当、咣当，列车拖着一节节沉重的车厢日夜不停地踏过连续不断的铁轨，规律的摇晃催得大多乘客处于半昏睡状态。在经过了接近二十七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后，东方莹也忍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眼前有了模糊之感。

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上午8:05分，也就是说，距离XA终点站，还有八个小时车程。到了XA，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去XA某医院看墨瞿先生。墨瞿先生，你一定要加油！好好撑着！心底无限牵挂着那位叫做墨瞿的善人，东方莹捏紧了桌面下的拳头，两只不太神采的眼球无意地向窗外看去。

窗外，依然是那一排排飞速后退的树木。从南方到北方，它们从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一路变化，掉光了满头绿色，脱掉了细小发达的枝节，空余下接近漆黑干枯的萧索树杈默默站立。一眼望去，除了树干还是树干，无边无尽地无聊。只除了那一个突来的声音。

吱~一声轻微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东方莹提起的担忧。本能四望，一个大家熟稔到不行的通知响彻每一节车厢。“现在是中途停车时间。请各位乘客不要下车……”声音甜美温柔的列车工作人员不厌其烦地用着自己的无限耐心安抚乘客。可惜，车上的乘客们不太买账。

“搞什么？又停车了？这一路停了几次了？”A乘客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大汉，一头光溜溜的脑门油光发亮，坐在靠窗位置挥舞了一下黑黝的拳头，不满地和售卖茶水瓜子的列车员抗议。

“这次要停多久啊？前面100米就是我家了。列车员同志，你能现在开个门放我下去吗？”B乘客是一名穿着褐色短夹克的平头男子，一脸灵光之色。他努力地将地上近一立方包裹带子扯到身前，凑到车门就想下去。

“妈妈，我要睡卧铺哦。”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小女孩见到停车，以为有乘客会下车，赶紧扯扯自己妈妈奶声奶气的要求补卧铺。“刚才妞妞看见有个叔叔从卧铺背着包包出来了！妈妈你去给妞妞买卧铺嘛~”

顿时，大家各种抗议、哀求和哭闹都活了过来，集中爆发，闹得车厢乱糟糟地烦心极了。瞥过一眼略略一扫情况，东方莹对这个情况算是了然于心。

哎，难怪这些乘客会闹。列车时刻表上这班列车，本来运行时间总共也就是二十七个小时。可是一路上这么开过来，不是让道就是等交汇，总是开一会停一会。最近几个小时，越是接近XA就越是胆小怕事停得频繁，还净挑一些听都没听过的站点停靠。比如，自己眼前这个小站点。

免费送上两只白眼，东方莹发誓，她从来没有在地理课本上见到辽阔祖国的某个角落，还有个地方叫做LC……对比现实中LC科技企业的高大上形象，这个小站点简直就是个穷矮搓雇佣的最低级菲佣。破破烂烂几乎要掉光白漆的站牌久经风雨考验，已经带上青黑痕迹。顺着站牌往里面看进去，一座两层粉漆小楼，还是五十年代老旧款，里面空空荡荡几乎可以看个对穿，绝对地没有一个活人！大大的门锁叮铃叮铃晃来晃去，摧残着那扇锈迹斑斑，不出一年保准也要报销的大铁门！再衬上头顶那个阴不阴阳不阳的阴郁天气，完全做个鬼片场景都不成问题吧！

请问，伟大的列车员同志，你们把我们一干焦急去XA的乘客拖来这个小站是干咩？是让我们欣赏一下北国山野特有风光，还是来感受一下类尼古拉公爵的阴森城堡气氛权当散心长见识？

已经抱怨地没法再抱怨，大家吵闹归吵闹，还是有那么几个多事乘客会突然因为瞧见LC站牌在那边挖空心思考究这个站点来源，几只手对着站点的楼房指指点点，叹息这要是不取消小站点多好。例如东方莹对面的某个大叔就翻着眼白，撅着两撇小胡子兀自回忆。

“这个站点最近几年都没啥人了。原先还守着一些路边卖泡面什么的小贩，现在估计也搬走了。俺记得，他们卖一盒泡面，加好开水也才五块钱。咱列车上？哼哼！一盒就是十块钱！不讲价！更别说那一点点就要二十元一盒的盒饭了！”油光水亮的两撇胡子跟着大叔的嘴唇一上一下，莫名滑稽。

东方莹默默坐在位置上，装只乖娃娃，竖起耳朵听这些老XA们各种回忆来长点见识。生平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长达二十七小时的奔波，她累得心力憔悴，什么都吃不下去，只能勉勉强强喝上几口水来补充体力。这个时候，要是站点里还有人卖东西吃，干脆就买两根火腿肠来吃好了。刚才听了一会大叔介绍，两根火腿肠不过五块钱的事情，价格略贵过超市，可是总是比列车上卖的便宜些许。

肚子咕咕叫着，催促东方莹快速决定要不要掏钱来喂饱它的需求。小手揣在衣兜里，一张张捏着纸钞辨认余款。哎，只有两百块了。真的只能买两根火腿肠了。心底的小声音不断叫嚣，又在指责东方莹挣钱不易，花费需谨慎！

“哎，这都停下来五分钟了。里面还是没有人推车出来。看样子真的都搬走了。”小胡子大叔老练地扒着窗户，默默计算时间，最后打算放弃。列车上的零食车很快就能过来了。看样子，这段时间的零食钱省不了了。

小胡子大叔的宣判显然是不正确的。就在他失望地转身准备去找列车上的零食车时，列车外面突然有了一阵悠扬的吆喝声。一位面色青黄的老头佝偻着后背推着小木车，载着各色泡面香肠缓缓从那扇锈得几乎报废的大门一边走来，一边推着一边向着列车上的乘客兜售货物起来。

咕噜咕噜，小推车踏过坑坑凹凹的路面唱起歌来，和着老人沙哑得好像砂纸一样悠悠扬扬的声音，形成特别的听觉效果。“瓜子花生火腿肠，香烟泡面矿泉水~”

或许是窗外的老头来的恰巧，正好满足了大家的心底需求，于是列车上有些乘客就有了心思，推开窗户吆喝老头过来。

“喂，有火腿肠吗？来两根！”坐在东方莹对面的一个小伙子也坐不住了，学着其他乘客开了窗户，将一张十元钞票交到了老头枯黄的手心。老头颤巍巍地垂下头去，找了一张五元给他，并递上两根火腿肠。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他在完成交易之后，有意识地看了看在车上发呆中的东方莹，并朝着她招呼起来：“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小姑娘，要不要吃火腿肠？五块钱两根！”

突来的询问让东方莹被迫转回注意力到老头身上。这个老头看起来年纪很大了，脸皮就像树皮一样斑驳，面色青黄青黄地。上身只披着一件短袖薄衫，轻易一眼就可以瞄见里面干瘪枯瘦的躯体，和已进十一月的北方地区穿着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这个老人家难道不冷吗？这里距离XA，还有大概六小时的车程，他怎么可以穿得这样单薄？心底同情泛滥，于是她拿出一张十元钞票递给老人，点点头对他说。“老爷爷，给我也来两根火腿肠。”

老人抬起那个头发几乎都要掉光的亮堂脑袋，灰蒙蒙的浑浊双眼别有深意地回答。“姑娘，火腿肠卖完了，你看还要点什么别的吗？”

原本就手头不宽裕的东方莹释然笑笑，表示自己不需要其他零食。不过她看见老人身上那件单薄的衣服，又从口袋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送给他。

“给你，老爷爷。大冷天出来卖东西都很不容易。你赶紧拿着钱去买一件温暖的棉袄吧。”蓝衣少女从车窗内钻出脑袋，年轻富有活力的马尾辫弹跳着抚过窗边，送出一张连她自己都觉得肉痛的钱。

这还没有上班呢，一百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也得自己站在促销柜台门口整整一天才能获得。少了这么一百块，这些天去XA伙食也得精打细算，恐怕还得吃好几天包子。哎，谁让这个老人家这么可怜呢？

老人这次没有接过百元钞票，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东方莹一眼，说出了一句和货物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劝告。“姑娘，不要去XA。否则你会没命的！”

百元钞票出去，虽然是做善事，却连一句谢谢都没收到，还被莫名其妙送了一句不要去XA？老人家什么来头？愣神了一下，东方莹快速追问：“谁？你是谁?”

然而她的回答落空了。一阵莫名冷风卷着地上的落叶转着圈圈，嗖的掠过少女娇嫩脸庞，吹醒了她的双眼。

在这个叫做LC的站点里，哪里有什么推车叫卖的老人？更别提刚才那一番对话了。是我幻听了吗？失魂落魄收回捏着钞票的手，她脸色也禁不住发白！老人没有收走钞票，但是这张百元钞票已经变得翠绿，上面发行单位已经变化成天地银行有限公司发行，面额一百亿……

见鬼了！第一反应的她快速丢掉这张并不吉祥的东西，有些害怕地搓搓双手，生怕身边乘客发现她拿进来的是冥钞。惴惴不安坐回位置想要等待列车开动，不想她对面坐着的小伙子脸上冷汗连连，捂着肚子叫声不好就冲去了厕所。这么一去就是十来分钟都没有下落。

带着探究的心情，她左右看了看又在忙自己事情的其他乘客，悄悄用脚尖勾来果皮盘子，垂着眼皮偷偷看了一眼。嗯，确实是两根火腿肠。只是剥开的肠衣已经褪成了接近白色的淡红色，里面本该鲜红柔嫩的肉屑黑得发亮，一只白白胖胖地小虫子顶着懵懵懂懂的脑袋钻出肠衣，悠闲地像在逛自家厨房一样惬意！当然，这还不是最恐惧的，东方莹强忍着惊悚的感觉，盯着这只小东西弓着身子一扭一扭爬了出来，眼尖的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它丢失的下半身……

呕……喉头一阵翻滚，东方莹飞快地捂着嘴巴，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哇靠！这火腿肠铁定是过期了！而且还过期得离谱！吃了这样的东西，不闹肚子都不可能……两滴冷汗溜下脑门，她第一次庆幸那个虚幻的老爷爷没有卖她火腿肠。只是，其他吃了问题食品的乘客，她只能在心底为他们默默祈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