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这么说,你要的是江山?”
阿托齐摇摇头,认真的看着韩允,轻声的说道:“韩伯父,你不用这么试探,也许阿托齐曾经的确存着攻占大梁的心思,可在离开大梁之前,韩雪的一番话却点醒了我。”
“一直以来,阿托齐所求的,也不过就是北夷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生活富足,而这些却并不一定非要依靠征伐才能获得。”
“临走之前,韩雪曾经跟我说,‘富国强兵,民富则内事靖宁,兵强则无外侮之祸’,这句话一直被阿托齐奉为至理名言。我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如今也只是希望北夷能跟大梁止息干戈、平等通商而已。”
有那么一刻,韩允看向阿托齐的眼光里充满了茫然和不可置信,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甚至看不透自己的女儿。
韩允拍着阿托齐的肩膀,重重的叹息道:“我走之后,中军统帅会换成‘那边’埋下的人手,还有他的嫡系部队,至于侧翼和城内其他人……”
不等韩允说完,阿托齐就重重的点头,“伯父你放心,阿托齐明白!”
……
从城楼里出来,阿托齐并没有贸然出关,而是带领着护卫团在城外找到一处偏僻的树林安营扎寨。
“主子,您……真要那么做?”
脱离了韩允的势力范围,赛木黑这才迟疑着向阿托齐再次确认。
阿托齐轻轻拍着赛木黑的手臂,语气深沉而叹息,“赛木黑,我只想为咱们北夷的百姓做点事情。”
赛木黑忽然猛一点头,也不再多话,直接转身走出了阿托齐的帐篷。
阿托齐知道,赛木黑这是去找其他人说明和安排后续的事,眼下这个不足百人的护卫团,已经是他能够真正相信和依靠的一切。
两个时辰之后,天水关的城门骤然大开,韩允带领着关内接近半数的精锐骑兵,直奔大梁京师的方向而去。
然而,阿托齐他们依旧没有妄动,只是守在帐篷里养精蓄锐,静静的等待着月半中天的那一刻。
子时三刻,护卫团的一行人终于接到指示,所有人全部换上一身夜行的黑衣,甚至连马蹄都被包裹上一层厚厚的棉布,小心翼翼的绕行到天水关外祁山之后的一处小山坳里。
在齐格勒给阿托齐的情报中,这里正是天水关守卫最薄弱的地方,而他们这些人,正是要借着月光晦暗的机会,躲开大梁巡守的视线,直接翻山而过!
祁山,自古以来就是大梁和北夷疆土的分界线。
所以当阿托齐一行人真正翻越到祁山另一侧的时候,就等于已经踏入北夷的领土。
只可惜踏入是踏入了,却并不代表他们已经彻底安全,祁山之外的旷野上正是目前两军交战之处,众人必须再次策马疾奔半个时辰,才能真正到达北夷大军的营寨之处。
“什么人?!”
半个时辰之后,阿托齐等人还没完全进入北夷大军营寨的范围,就已经远远的被值守的兵士发现。
阿托齐不等对方吹响警报,直接把头上的黑布揭了下来,“是我!”
“太子殿下?!参见太子殿下!”
“免了,带我去见父王,”阿托齐从马上纵身而下,对着跪倒在地的一干守卫说道,“赛木黑,你带着他们在营外等候。”
“是!”
北夷大军王帐之内。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北夷王朗拓却并没有休息,依旧坐在桌案后翻看着下面送上来的军报。
“陛下,太子殿下回来了,想要求见陛下。”
朗拓依然把目光放在那些奏报上,过了好一会,才淡淡的说道:“让他过来。”
“是!”
不多时,阿托齐孤身来到王帐之内,一脸肃容的勉强北夷王朗拓,单膝跪倒在地,“父王,儿臣回来了!”
把手上的军报往桌上一贯,朗拓没有说话,只是用严厉的目光静静的审视着她。
至于阿托齐呢?他静静的看着自己父亲,眼底清澈无波,仿佛一滩寂静的死水,掀不起一丝波澜。
良久,朗拓终于微微一叹,“回来就好,你下去休息吧。”
“父王!”阿托齐眉目一敛,右拳重重的锤击在左胸上,“回来之前,儿臣曾身入天水关,把大梁的最新消息带给了韩允。目前韩允已经带领关内半数精兵强将飞骑赶回大梁,儿臣请求立刻领兵出战,直破天水关!”
“哦?”北夷王眉梢一挑,不禁显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到底是什么消息,竟然能让韩允这么匆忙的带兵离开?”
其实,他刚才手里拿着的密报,就是从天水关里传出来的最新消息。
原本朗拓的心里曾经有过怀疑,自己这个儿子很可能另有图谋,所以应该不会把进入天水关跟韩允密谈的事情轻易说出来,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直白的把一切摊开来说明。
说不定,孤真的是错怪了他!朗拓心里暗暗思忖道。
阿托齐从怀里掏出临走之前齐格勒交给他的密信,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的奉到北夷王朗拓的桌前。
“父王,儿臣从大梁赶回之前,突然得到消息,镇南王世子古振宇、协同前朝旧燕的一干党羽,在大梁点妃宴之时发生宫廷政变,目前大梁京城内外已经被古振宇接管封锁。”阿托齐一边说,眼睛里明显浮现出一抹恼怒和不甘的神色。
语气微微停顿一下,阿托齐深吸一口气,然后才继续说道,“除此之外,韩允最疼爱的长女韩雪在宫变中无故失踪,二女儿韩雨也落入对方手中,无论是出于勤王、还是营救爱女的目的,韩允都不得不率兵离开!”
把眼光从密信上移开,朗拓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儿子,“你在乎她?”
尽管朗拓没有说这个‘她’是谁,可阿托齐心里非常清楚,父王所指的正是韩雪。
“是的,父王。”略微迟疑一下,阿托齐的脸色最终还是变得肃然,“儿臣不敢欺骗您,对这韩雪,儿子确实动了几分真情,美丽、聪慧、气度不凡,如果她不是韩家的女人,也许儿臣早就已经把她抢回来做我的妃子了!虽然不能在一起,但儿臣实在不忍看着她就此香消玉殒,所以……”
看到如此剖白的阿托齐,朗拓心里顿时就是一宽。
温柔乡、英雄冢,执着于情,爱的男人,往往对王位并没有太大的渴求,自然也不用担心他会做出篡权夺位的事情来。
北夷王朗拓大笑着拍拍阿托齐的肩膀,“儿子你放心,待为父吞并大梁之后,自然会将那韩雪抓来给你为妃!”
“父王,那镇南王和旧燕那边?”阿托齐犹豫着开口问道。
朗拓嘴角讥讽的一翘,“旧燕势力不足为惧,他们最大的能耐,也不过就是凭借当年的人脉往大梁安插内应,到处挑拨各方势力与大梁为敌,好借机从中渔利。可现在大梁已乱,镇南王一脉底牌尽出,正是为父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眼底掠过一抹忧虑,但阿托齐表面上看起来却是信心百倍,“儿臣请求父王,准许儿臣明日领精兵三万,大破天水关,为父王万世基业先下一城!”
不料,北夷王竟然摇了摇头,眼神凌厉的看着远处天水关的方向。
“明天,为父将领兵十万,御驾亲征!”
“父王!”
……
清晨,阿托齐静静的站在一处瞭望哨台里,目光深邃的看着远处天水关的方向。
北夷大军营寨驻扎的位置,选择的本就是一片平坦的高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天海关外的战场,再加上阿托齐刻意来到瞭望哨台,更是能把战场上的一切一览无余。
不知道什么时候,赛木黑端着一碗羊奶来到阿托齐身后,“主子,这里天冷风大,您还是喝口热羊奶暖暖身子吧。”
从赛木黑手里接过羊奶,阿托齐也只是把它双手捧着,并没有送到自己嘴边,“赛木黑,你那边人手都已经布置好了么?”
“回主子的话,陛下率军出征以后,兄弟们都已经分散在军营各处。”赛木黑坚定的颔首回答道,“而且,眼下营寨内留守的几位将军,都是不赞成陛下贸然出征的保守一派,他们手下的兵士还有接近六万的数量,属下已经派人去联络过,他们都愿意听从主子您的调遣。”
听他这么说,阿托齐的眼光愈加幽深,紧紧的盯着远处的那片战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情并没有能够按照原定计划执行的原因,阿托齐的心里总是隐隐的浮现出一种不安,仿佛马上就要有什么不好的大事发生一样。
“赛木黑,”也许是心情太过压抑,想找一个人诉说一番,阿托齐终于还是迟疑着开口说道,“你觉得,这次父王能够攻破天水关么?”
赛木黑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心里盘算着,过了一会,才肯定的点点头,“应该可以。”
深深的叹一口气,阿托齐转身凝重的看向他,“那你说,这一战之后,我北夷又会有多少好儿郎埋骨于此?”
赛木黑神色一凛,“殿下!我北夷儿郎无惧死战,为北夷而战,虽死犹荣!”
挥手示意赛木黑退下,等整个哨台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阿托齐才目光幽深的看向远方,嘴里喃喃的说道:“这一切,都值得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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