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到神殿，迎接我的堇色显得十分忐忑。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亦不想去理会。
我若无其事地任由她围着我转，欲言又止，始终没有勇气开口。
她殷勤地替我将一切事务安排好，但我仍旧装作无事发生，不想告诉她冥夜心中真实的想法。
数千年来，冥夜都不曾正眼看过哪个女子。
一个小小的神殿圣女他又如何会看在眼底？
“大祭司，我，我……”终于，她忍不住了。
我冷眼看着她不安地绞着腰带，不时咬唇。
见我还是不出声，她垂下头，片刻之后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勇气，开口道：“大祭司，我我不愿入宫，请大祭司将我逐出神殿。”
“哦？”我意味不明地盯着她，问道：“你以为离开了神殿，就可以逃避你原本的宿命？”
“王是高高在上的霸者，堇色，堇色配不上王。”她说。
“堇色，你在神殿这么久，怎么还没学会规矩？”我冷冷地说，“普天之下，王看上的女人，即便逃离也免不了一死！”
堇色闻言，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那堇色但求一死。”
“你倒是有骨气，宁愿死也不入宫？”我问。
“堇色只是寻常女子，后宫之主尊贵无比，堇色没有那个资格。”她跪下，眼底写满了哀求。
这一刻，我忽然想起穆溪云。
当年我对穆溪云母子所做的一切何其残忍？白独眠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我看得出他眼底深处的仇恨。
这个天下，终究不是我曾经想要的天下。
那些人，也已经成为不可触摸的过往。
我忽然意兴阑珊。
“你起来吧。”我说，“你说的本座会考虑，先下去吧。”
堇色抬头怔怔地看着，半晌，才起身低头退了出去。
我假装没看到她眼底的复杂。
不死不灭，有何意义？
当我想珍惜的人都远离了我，生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可言？
我重新走入那个上锁多年的房间。
灰尘早已布满，一切都还是当初她被我困在这里的样子。
甚至连被子，都还保持着掀开的状态。
恍惚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她用冰冷无情的目光警告我。
顾鱼，我也算是坏事做尽，可总是因为我又回归正道，你可知道，我多厌恶这种感觉？
我为了你事事约束自己，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不知道我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可我依旧走了下去。
那种如同行尸走肉的状态，就像是一条绳子死死缠住我的咽喉。我呼吸不得，却又挣脱不了。
我多希望一觉醒来，你我还是在从前。
可惜，那永远只能是我最珍贵的回忆……
冥夜要收江宁毓为嫡传弟子的消息，果然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
几乎所有臣子都激烈抗争，他们抬出所谓祖训与孝道，逼冥夜立后，否则拒绝承认江宁毓的身份。
我冷眼看着那些安逸了几年便蠢蠢欲动的大臣，他们逼冥夜立后无非就是想将自己的人塞到冥夜后宫，以壮大自己的实力。
虽说这是每个朝堂都不可或缺的戏码，可这些大臣到底是错估了冥夜的底线。
身为一个活了数千年的妖王、堂堂的绝世强者怎么可能会任由这些再平凡不过的大臣威胁？
于是，冥夜当场就罢免了几个言辞激烈的臣子官职，扔出几本罪证，并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这几年经营的党羽一网打尽。
堂下顿时死寂一片。
我随便扫了几眼过去，几乎每个大臣都面无血色，额头拼命地冒汗，双腿也止不住的发抖。
我仍旧沉默，当做一场笑话。
冥夜坐镇妖魔一族数千年，虽说妖魔不像人类这般诡计多端，但冥夜又岂是有眼无珠之人？想必今天的事他一早就打算做了，恰好众臣逼婚给了他一个契机。
“还有谁不服朕的旨意？”
高堂之上，冥夜睥睨着底下众人。
“吾皇英明！”大臣纷纷下跪。
冥夜趁此机会扫了我一眼，我这才发现，原来身居高位的他，早已养成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剩下的事情很好解决，所有上书要求冥夜立后的大臣，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降职。
一些新的有识之士，也被冥夜借机排进了朝堂。
这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让人措手不及。
逼婚一事顺利解决，而江宁毓也得顺利成为下一任储君。
白独眠依旧对我冷冷淡淡，视而不见。
我亦从不主动示好，我与他之间，永远隔着血海深仇。
他不杀我，大概也是看在穆溪宸的面子上。
其实，我倒真希望他会对我动手，甚至能把我杀掉。
对我而言，那是真正的解脱。
冥夜将我召至书房。
他开门见山对我说：“你若是想离去，至少要等江宁毓真正掌握了王权。”
我有些惊讶，冥夜竟然看出我想离去的心思？
“你我一样，都不愿困于这个看似大好的江山。这花团锦簇于你我而言，只是座繁华的牢笼。给我五年的时间培养江宁毓，再过三年你便离开神殿如何？”冥夜继续说道。
我看到身着华丽袍服的他，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盖的落寞。
“我的去留，不需你的同意。”这是当初我留在神殿替他掌管神殿一职时，他给我开的条件。
“慕容墨，我是在请求你。”他直视着我。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八年，最多八年。”
即是她拼尽一切的天下，那我再守八年有如何？
“慕容墨，我知道你留下是为了什么。”冥夜淡淡地说道，目光看向了窗外，“其实有个想守候的目标，是件幸运的事。若是心中有根，却永远寻不到根的落脚之处，天下之大又有何可言？终究不过是死物。”
我笑笑，并没接话。
也许是吧，只是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我无法体会他的痛意，他也无法感受我的遗憾。
世间种种，皆不由我。我笑他人，他人笑我。八年之后，不管天下太平抑或是天下大乱，我都将离去。我，只想再做一次林默然。
Copyright 2024 乐阅读www.22i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