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苏州河上波光粼粼,慕蓉婷的闺船徐徐朝着家中驶去。直到闺船驶离刚才那个码头一里有余,趁着青儿去了甲板,慕蓉婷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刚才那位公子所作之画拿了出来。
平心而论,这幅画很是特别,像是用干墨所画,线条相当细微、到位。正是如此多细微的线条组合在一起,才能将这一副江南水乡美景图勾勒地如此逼真。
慕蓉婷的眼睛打量完这画中之景之后,又将目光对准了画中船头上的这位女子,毫无疑问,那位公子画的正是自己,她心中也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确一脸愁容。
她的忧愁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最近才出现的。
慕家是江南最大的茶商之一,前些年,在其父慕天豪的经营下,不断壮大着规模,但是谁料这几年,由于经营上的失误,慕家的茶叶生意在江南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而那黄家与张家则大有追赶之势。
受不住如此打击的慕天豪身体开始急剧衰弱起来,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作为家中长女的慕蓉婷虽说暂时不能为家族生意出什么力,但是与生俱来那种善良与关怀的性格让她在心中开始不由得对家族生意前景以及父亲身体状况产生了担忧,她心中担心的是若是父亲一旦倒下,这慕家的生意该如何经营?
她是家中长女,虽说生的娇柔,但是骨子里却韧劲的很,打小便深得慕天豪的喜爱,年长之后,由于从小深受其父亲做生意的影响,慕蓉婷在做生意头脑上丝毫不比那些常年混迹于生意买卖的男人们差,更是有好几次帮助父亲险中求胜,也正因如此,到了出嫁的年纪,慕老爷也不着急将其嫁出去。
她没有哥哥,只有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弟弟与十六岁的妹妹,显然,目前自己有可能会挑起家族事业的重担,一想到家族生意极有可能会落到自己一个弱女子身上,慕蓉婷眉宇之间的淡淡忧伤又情不自禁地流露了出来。
打量着画中女子良久,她又将目光对准了刚才那位公子所题之字,殊不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连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只见那张质量极其粗糙的画纸上几行苍劲有力的行书写了一首词,那是宋朝女词人李清照所作。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在慕蓉婷看来,这首词似乎能恰如其分地将自己的内心世界表达出来,她或许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在外人看来生活无忧无虑的光鲜女子,而实际上内心苦楚可有谁懂?
慕蓉婷独自苦笑一下,对,自己的苦楚有谁能懂?
忽然她心头一惊,那位公子应该能懂,要不然为何将她眉宇之间的这种哀愁画得如此传神。
又是苦笑一番,慕蓉婷心里念道那位公子只不过给自己作了一幅画而已,而自己竟然多愁善感了这么久。
“小姐,船已到了。”忽然,青儿走了进来。
慕蓉婷一个激灵,下意识将画收了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之后,故作淡定道:“好,咱们下船。”
她的话刚说完,不料岸边一个家丁模样打扮的下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嘴里大叫道:“大小姐,不好了,老爷晕倒了。”
慕蓉婷心头一惊,赶紧朝下船……
……
“怎么?老夫听闻你今日在苏州城卖画?”在简易的棚屋之中,刘老伯喝了一口烧酒问道。
见瞒不住他,花潇洒只得点点头,“没错,晚辈今日确实靠卖画为生来的。”
刘老伯又好生打量了他一回,然后缓缓说道:“功底怎么样?”
见刘老伯询问自己绘画功底,花潇洒情不自禁有些飘飘然起来,“晚辈自幼学画,各种风格之画都有涉及、尝试,本来就是到这苏州府前来找大名鼎鼎的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切磋技艺来的,谁料半路竟然被劫。”
刘老伯微微一笑:“原来你是准备找唐伯虎切磋比试高下的,想必花公子看来也是一个才子。”
花潇洒摇摇头,“比试高下倒是谈不上,晚辈只是让唐伯虎给晚辈所作之画一个评价。听闻唐伯虎的字画卖价极贵,晚辈也想靠名家指点,让自己的才华得以长进。”
“那你不妨画一幅,老夫先帮你把把关,看看你这画功如何?”
听得刘老伯如此一说,花潇洒一惊,暗自将刘老伯打量一番,完全一瘦骨嶙峋的山野老头模样,一脸憔悴样,不过他还是好奇问道,“前辈也懂这些?”
刘老伯哈哈一笑:“我一介山野隐士,哪懂这些,只是年轻时在唐府当过一段时间的下人,专门为唐解元研墨打杂。”
花潇洒点点头,抱拳道:“既然出自唐门,想必前辈欣赏水平还是不低,那在下献丑了。”
刘老伯点点头,“花公子,你准备画什么?”
花潇洒想了想:“前辈房前屋后全是桃树,虽说这个时节桃花早已凋零,但是在下还是想大胆尝试一下画桃花。”
刘老伯微微一笑道:“画桃花可不能光有画,那桃花诗也得般配,只有诗画相得益彰,才能让人欲罢不能,不知道公子的桃花诗可有?”
花潇洒点点头,心想这桃花诗还不简单吗?当初那部无厘头至极的《唐伯虎点秋香》不知道被他看了多少遍,星爷的泡妞功力也被他学到了不少。
“当然有,否则的话,在下可不敢献丑。”说完,花潇洒开始有些犹豫起来,这作画的纸张他是有的,但是这文房四宝还缺好几门呢。
刘老伯看出了他的难色,哈哈一笑:“公子刚巧,年轻时唐解元赠与我了一套文房四宝,老夫有的时候也用用,只是没那水平,着实浪费了那些个玩意儿,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老夫现在给公子取来?”
听闻刘老伯竟然有唐伯虎所赠文房四宝,花潇洒着实吃惊不小,他面带喜色赶紧致谢。
很快刘老伯将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从他住的那间屋里拿了出来,花潇洒熟练般地铺开纸,磨好浓墨,开始聚精会神地作起画来。
而刘老伯则在一旁潇洒地喝着烧酒,除了时不时看一眼他之外,更多时间他都在哼着那乡音极重的苏州小调。
约摸半个时辰,只见花潇洒潇洒地一收笔,说道:“刘老伯,晚辈已经画好,还请过目。”
刘老伯点点头,放眼过去,只见画中一屋,一山,一河,一舟,一老翁在桃林间若隐若现,虽说那丝丝细雨并未被画笔勾勒出来,但是那微澜的河水以及老翁身上的蓑衣却将这丝丝小雨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而那一片桃林则在画笔之下,相映成趣,或挺拔,或倾斜,或交叉;桃树上的桃花也是或三五成群,或双花竟艳,或独上枝头惹人怜。
很明显,花潇洒将周围这片景色给升华了。
刘老伯边看边点头,眼里看着画,嘴里念着画上之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花潇洒见刘老伯将自己抄袭唐伯虎的《桃花庵歌》念了出来,他心中甚有些得意,有些狐假虎威地说道:“老前辈,怎么样?这首桃花歌还算能配得上这幅画吧。”
刘老伯点点头,微微一笑:“这诗的意境比画更好,不过公子,老夫倒有疑问,你这诗真是自己所作?”
花潇洒见刘老伯怀疑自己,他继续大言不惭,“当然是了,莫非在下抄袭别人?”
刘老伯哈哈一笑,颇为爽朗地说道:“既然是公子所作,那在下确实佩服。从这诗画来看,你的能力远在于唐解元之上。”
花潇洒见刘老伯如此吹捧自己,他心中不由得飘飘然,但是嘴上还是说道:“老前辈,真是过奖了,在下只是乱作一气,怎么能与唐伯虎相比呢。”
这下刘老伯倒是不说话了,他反而很认真地说道:“老夫从不说假话,说的确实是这样,唐解元诗画,却有一些惊艳之作,但是那些都是灵感迸发而作,数量并不多,而公子所作之画,却是实打实地写实,特别是这首桃花歌,在老夫这个山野农夫看来,却是上乘之作。那唐解元,即便见了这画,也会自叹不如,甘拜下风。依老夫看,这切磋你也别去了,给唐解元留点面子吧。”
花潇洒摇摇头,一脸的坚决,“这可不行,我在这苏州府等不到唐伯虎,坚决不走。”其实这厮与唐伯虎切磋只是个幌子而已,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想继续借居于刘老伯这里,虽说这里偏远,条件差了点,但是好歹也能落得个清净。
“何苦呢?说不定唐解元早已跟老夫一样隐居山林。”刘老伯见花潇洒一脸的坚决,他劝慰道。
花潇洒微微一笑:“不急,这些都是天意。唐伯虎是我最敬佩之人,能有幸见他一面是在下的福气,至于切磋,那倒无所谓。”
刘老伯见着花潇洒真是名符其实,他点点头,大声说道:“正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问这世间,能有几人做到如此爽快豁达,我看公子绝对算一位。”
“过奖了,刘老伯才能称得上。”见刘老伯夸奖自己,花潇洒赶紧抱拳道。
“哈哈,不说了,来,陪老夫喝几杯。”说完刘老伯将杯中之酒给花潇洒倒满。
几杯烧酒下肚,花潇洒与刘老伯的话语逐渐多了起来。
“刘老伯,今日晚辈在苏州城中见着一极其飞扬跋扈的刀疤脸骑着高头大马,将路边的好几个路人都撞伤在地,看了都让人气愤,你说这等事,还有没有人管?”花潇洒边说边给刘老伯斟满酒。
刘老伯赞同般点点头,随之他长叹一声,“如今圣上登基不久就昏庸不已,不理国事,导致朝中奸人当道,今日公子所见那人,应该是宫中管事太监刘瑾的侄子刘让。”
这刘瑾在历史上可谓是个大奸臣,应该说在二十一世纪都是个妇孺皆知的奸臣。
“那刘让就是因为仗着刘瑾的权势才那般嚣张?”
刘老伯点点头,“我也只是听说而已,说那刘瑾是服伺当今圣上从小长大的,今上一登基,他便小人得志,在朝中陷害忠良,所幸朝中几个内阁大臣忠义,这才稍微遏制一下刘瑾的锋芒,若不然的话,不晓得有多少忠良要被其陷害。那刘让原本也只是长安街头的一个小混混,本姓为谈,因为其叔父刘瑾改姓,他也随之改了过来,这刘让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见着叔父得宠便鸡犬升天起来,前些日子打着做生意的旗号来到了苏州,开始祸害起当地的老百姓来,那苏州府知府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花潇洒听了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任何朝代任何地方都有刘让这样的小人存在,这样的人是赶不尽,杀不绝的,对于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或许只要刘让不惹着自己以及身边的人,那么完全可以忽视刘让的存在……
晚上躺在铺上,花潇洒将柳吟月赠与自己的名刺拿出来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一会儿,眼下一个严肃而现实的问题摆在他眼前,那就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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