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安殿偏殿,陆宁慢慢品茶,对面矮凳上坐着几名神色肃穆的官员,行省监察御史王忠、行省检法院检法使陈尧佐以及省署秘书房副总管兼西康县知事温仲舒。
陆宁有些无奈,这就是自己那小曾孙女惹起的风波了。
尤家人被抓,加之甄氏身为中原齐民不合法理的要被贬为私奴的身份变动,显然令黑海一些大员不安。
如果仅仅是甄氏之事,毕竟是总督授意,他们还可睁只眼闭只眼,但尤家人被抓,哪怕这尤家后裔其实和皇族早就没了密切的联系,但终究还是令人就觉得事非寻常,殷都护要一手遮天是怎么?
监察御史王忠,本就负有监督总督及行省诸高官之责。
但向王爷面陈总督是非,非同小可,他拉上了检法使陈尧佐。
温仲舒则私自前来,求见了镇西王几日,今天终于得见,他自然也是来禀告西康现今发生的这些不寻常之事的。
温仲舒果然不亏是温仲舒,本来该和寇准起名的温相爷,今世虽然对新学不太顺路,没能身居高位,但品行还是极佳。
而监察御史王忠能来王府面陈总督之非,陆宁也很是满意。
检法使陈尧佐能跟着来,虽然没怎么帮腔,也还令人满意。
毕竟陈尧佐官宦世家,是行省诸员中小德子、杨延昭之外,对中枢最了解的人物。
陈尧佐是知道小德子为宦官,圣天子身边亲信大太监身份的,是以对这件事看的角度就不同,但不管怎么说,作为检法使,他同样有义务向镇西王陈述此事。
是以,还都很尽职尽责,令人宽慰。
只是,这事情怎么继续收场,就有些令人挠头了。
陆宁品着茶水沉思,三名官员,都静静等待亲王殿下的决断。
“这事,我是知道的,正一啊,也是,咳咳……”陆宁放下茶杯,拿起手帕擦擦嘴,“出来历练历练……”
啊?王忠三人都呆了呆,王爷这意思,那文总管,是皇子么?
那,这是皇家家务事?至于那甄氏,如果是被发于皇家,就和律法无关了。
陈尧佐心中更是微微一动,突然省起,二十多年前他十几岁的时候,和人捉迷藏躲入了书房,恰好爷爷和父亲也进了书房,他吓得没敢动弹。
爷爷和父亲,便是谈论,有文总院、文龙图什么的,可能是皇室中人,甚至可能是大皇帝的化身。
等爷爷和父亲发现他,差点没被气死,从未动手打过他的父亲狠狠打了他一顿,说听到的一切,万不可和第二人讲,不然可能是滔天之祸。
却不想,正是这一通戒尺和吓人的叮嘱,却令他记忆深刻,二十多年后回忆起来,还记忆犹新。
皇族在外,都喜欢文姓么?
而且说起来,好像这文总管,确实身上令人不解的事情很多。
比如身份多次变幻,又莫名其妙进了皇家银行,高居四品。
比如听传闻,霸占了许多童男童女,现今这些童男童女,却好像都献给了镇西王。
传说是因为此才得到了皇家银行总管之位。
如果是某位皇子,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陈尧佐瞬间转过这些念头,就赶紧抛开思绪,不去多想。
王忠和温仲舒,看来也露出了恍然之色。
却见镇西王拿起茶杯,笑道:“你们就去吧,做得好,不亏都是我大齐的忠良砥柱!”
几人忙都起身告辞,看得出,镇西王是真的很欣慰,对自己几人前来印象很好,如此令人大松一口气,毕竟此来,是有很大风险的,说不定便是轩然大波要走上和殷大德对抗之路。
那么,前途凶险,你死我活,要看镇西王站在谁一方。
现今这种结果,显然是最好的,殷大德没枉法,自己等也没来错。
当然,镇西王的暗示,自然全做没听见,一个字都没听见。
……
王宫城堡顶楼茶水间,窗口中看去,远方碧海蓝天一线,脚下礁石浪花朵朵,很是令人心旷神怡。
陆宁无奈看着咬红唇站在自己面前打量自己的尤金珠,无奈摇头。
这家伙惹出了多少事儿?
但同时也算演练了吧,黑海行省监察系统并不是失效状态,也算她小小功劳。
“怎么不喊人?你个小家伙!”陆宁瞪了她一眼,“一点礼数都没,按辈分,你当喊我一声……”陆宁一时滞住,自己是她姑曾祖父,也就是口语的姑太爷,自己的弟弟她该称呼什么,这辈分太悬殊,从所未经历,姑太叔爷?
尤金珠却是咬着红唇,突然道:“我知道你不是圣天子的胞弟……”
陆宁一呆,随之明白,毕竟是尤家人,应该听长辈讲起过自己的故事,知道自己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姐姐,堂字辈的,自己也没和他们来往,而且镇西王在此,对外宣称的是圣天子胞弟。
随之莞尔,陆宁笑道:“你这小家伙,和你小姑太太当年一样,也是个小机灵鬼。”
陆宁手便向脸上一抹,露出了真容。
尤金珠啊的惊呼一声,后退两步险些坐倒,立时不敢再看。
陆宁笑道:“不用圣天子长圣天子短的,生分,喊我姑太爷就是,说起来,你姑太太们养育都晚,我现今长孙才刚刚垂髫,却不想爱妃家的曾孙女,都这般大了。”
尤金珠思绪混乱,本就隐隐猜到了来人是谁,毕竟这位姑曾祖父的一些事迹听说过,只是不想,姑曾祖父真的和外间传说一样,是长生不老的神袛,那容颜自己一瞥之下心中巨震已经不敢再看,隐隐的,根本忘了看到什么,只知道,宛如云雾中露出神祗的神像,那一刻,令人心灵都在颤栗。
噗通,尤金珠跪倒伏地,颤声道:“陛下,陛下,小儿不敢……陛下恕罪……”
“唉,起来吧,起来!”陆宁无奈,见尤金珠颤抖如筛糠,叹气道:“这又像你大姑太太了,抬头,看看我是谁。”
尤金珠一直摇头,但半天不听那神袛言语,终究还是偷偷抬头向上瞥,立时一呆。
正翘腿品茶的,却是那可恶的文正一。
“你怎么在这!”尤金珠猛地站起来,变成了凶神恶煞,可随之,俏脸猛地煞白,惊呼,“你,你……”
陆宁微微一笑,“你什么你,姑太爷也不喊一声,你父亲幼时,倒是在我身边玩过,但后来就生分了,你这一代,更没见过我了。”
尤金珠俏脸阵红阵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宁摆摆手,“好了,我这就令人送你出宫,万里之外的异域,你也别四处乱跑了,这里可不太平,那甄氏正在养病,你便去陪她吧,等将养的差不多了,和她一起去我那外宅住,也给你们找点差事做,别做小米虫,你姑太太年轻时的志向,后来也改了不是……”想起尤五娘,又不禁微笑。
“是,嗯……”尤金珠显然还处于难以接受现实的极度震惊中,梦游般的答应着。
陆宁拍拍手,努嘉哈进来,自去扶着尤金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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