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酪茶味道还不错,陆宁慢慢品尝的时候,丽芙妮匆匆而来。
这位黑发深眸的犹太美少妇是黑海五大商团中的小商人集团首领。
不过现今来说,希腊商团被海盗洗掠损失惨重,其余四个商团,也已经被东海百行黑海贸易行渐渐收编,丽芙妮被聘任为黑海贸易行海运理事会副理事。
看着丽芙妮也是襦裙绣花鞋的中原妇人裙饰,陆宁不由揉揉鼻子,看来,文明影响力对服饰等等影响还是最大的,自己想在西方推行礼服裙之类,有些想当然了,那种特制的极为华丽的蓬蓬裙除外。
当然,也是因为,传统西方贵族正处于思想重回保守阶段,西欧、北欧等地新兴起的蛮族国家另当别论。
不过,丽芙妮也是属于犹太人中的异类,看她嫁给非犹太人离开犹太社区而成为小商人商团的领袖就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给自己写信约自己在这里见面做什么。
“教长先生,感谢您来见我。”见到陆宁,丽芙妮看来松口气,陆宁到底来不来,她显然是没有把握的。
陆宁笑笑,“我想,你应该遇到了比较为难的事情吧?我初到黑海港时,你是最支持我的商团首领之一,这份情,我一直记得。”
“教长先生,我可否耽误您半个时辰,请您和我一起去见一个人,她不敢来见您,我怎么劝都不听。”
陆宁笑笑,“随意吧。”
……
结了帐,离开酒馆,也没走多远,拐进一条街巷,来到一处木楼四合院外。
丽芙妮走上两步叩门环,又解释道:“这是海伦置办的居所。”
陆宁点点头,心下却是暗忖,海伦?好像认识几个叫海伦的。
“就是列奥尼达斯的儿媳,现在被聘为贸易行的财务理事会的文员。”
陆宁恍然,希腊商团首领列奥尼达斯的儿媳,列奥尼达斯也算很配合自己,甚至将这个儿媳送入巡捕房做巡捕,但也正因为如此,希腊商团被锡诺普人伪扮的海盗屠戮,列奥尼达斯的家族留下了唯一一位成年的成员。
希腊商团残余也被黑海贸易行收编,但看来毕竟实力大大受损,甚至险些破产,是以,海伦就不像丽芙妮等,被聘任贸易行的中层,而是担任普通文员。
这种收编啊,职务之安排,自然都是贸易行襄理李守恩等几名高层决定的,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安排的,如果这等小事自己还要关心的话,那累也累死了。
门吱拗一响,被一名青衣女侍拉开,见到丽芙妮立时浮现笑容,恭谨问好后,飞快跑回去禀告。
看着这些金发碧眸的希腊女孩穿着中原侍女裙裤,陆宁心里又泛起几分怪异感觉。
不过,随着大齐布匹、丝绸涌入,丽芙妮、海伦这种家族,衣着自然会跟着考究起来,而且以前她们的侍女也没正经服饰,都是粗麻布,毕竟都是比较粗鄙的行商家族,和拜占庭及欧洲新兴起的贵族不可容日而语,现今大齐比较廉价的平民布匹进来,她们又被黑海贸易行收编生活变得安逸平稳,从她们自身,到侍女们,要说穿上比较考究的服装,学习齐人风格是最为方便的了,何况从青衣侍女装到襦裙,贸易行在几个港口开设的布行,都有女裁缝,也有成装售卖。
陆宁胡思乱想进院的当口,海伦匆匆迎出来。
陆宁眼前便是一亮,家族毕竟发生如此惨剧,虽然过去两个多月了,但她还是穿得比较清素,雪白襦裙雪白衬裤,便是尖尖绣花鞋也被白布蒙上,俨然便是中原守孝的缟衣,柔滑金发盘起,简单插着银钗,又戴着小小白花,这金发碧眸的美少妇雪白缟素、楚楚可怜,美艳中更多了说不出的味道。
只是,看她眼圈又红红的,陆宁有些无奈。
记得就见过她一次,就是惨案后自己召集几大商团议事,她作为希腊商团的责任人参与其中,哭得泪人一样,还险些担上巨额债务,当时披头散发的,自己也没多看她,就记得那叫一个惨,现在第二面,又这样悲悲戚戚,实在令人不喜。
见过丽芙妮后,海伦转向陆宁,随即便落泪,“教长先生,教长先生免除了我的巨额债务,大恩还未谢,又抓到杀害我家十数人的罪魁祸首,我,我……”泣不成声,双膝跪了下来,显然,不如此难以表达她心中的激荡和感激之情,其实虽然古罗马时代便废除了跪拜礼,但用下跪表示臣服以及抓到俘虏逼迫其跪下等等,都是人类的天性,海伦此刻,显然也是不如此,难以表达对面前恩人的最大敬意。
“快扶她起来……”陆宁呆了呆。
丽芙妮却轻轻叹口气,说道:“海伦实在太可怜了,商团下面的一些人,认为贸易行对他们的安排是轻视他们,家里几个兄嫂的幼童,又在亲眷撺掇下要她平分家产,便是在贸易行,又被她的上司逼迫,想纳她为妾……”
“什么?”陆宁一怔。
“那人是贸易行的财务理事会的理事,叫刘董,教长先生认识他吗?可否帮海伦说说,代为婉拒?”丽芙妮深深叹息着说。
陆宁默然,这种事,在中原也屡见不鲜,古今中外,也不可能根除,哪怕现代社会,中西都有利用权势性骚扰乃至霸占下属女性的现象。
如果齐人来到域外,没这种事,那倒是稀奇了。
贸易行下属各理事会,理事为总管,副理事为副总管,财务理事会,份量可想而知,这叫刘董的,算是黑海贸易行最重要的中层管理之一,强盛大国派驻在此的显赫人物,想纳一家破落户的未亡人为妾,也属正常。
便是李守恩知道,也必然睁只眼闭只眼。
“她不愿意吗?还是……”陆宁问,如果海伦其实心下并不抗拒,只是在人前装作不情愿,胡乱干涉反而不美,毕竟听海伦的处境,她应该也很想找一个依靠。
“她当然不愿意!”丽芙妮诧异的睁大眼睛。
陆宁揉揉鼻子,嗯,毕竟希腊人早就是一夫一妻的传统,虽然思想开放,很多时候男女关系也比较乱,但做人情妇,和中原这种做人小妾还是不同的,情妇自己人身还有自由,小妾其实严格来说,和本地眼里的**没什么两样。
“那就别答应,我想他也不敢逼迫吧?大齐律例,逼良人为妾,是重罪。”陆宁说是这么说,但已经准备回去和迪妮莎说一嘴,迪妮莎和李守恩一句话,李守恩就得被吓到,那刘董算是倒霉了,必然从此被李守恩冷落,出一点差错肯定会被借故免职。
丽芙妮连连摇头,“海伦拒绝很多次了,那刘董却不依不饶,昨日饮了酒,还在厅堂内当着其他文员的面骚扰海伦……”
陆宁立时皱起了眉头,如果他私下使什么手段逼得海伦答应还算他高明,这算什么?办公室里喝得醉醺醺性骚扰?也太给大齐官吏丢人了。
又看了眼跪着不起的海伦,以及旁侧丽芙妮,陆宁心下无奈,这俩,分明是商量好的,我不答应帮忙就不起来么?
不过,看海伦,倒真是求告无门的样子,哭得泪人一样,不是作伪。
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有女子声音:“就是这家!就是这家!”
门嘭一声被撞开,从外面涌进十几名男女。
海伦被吓了一跳,丽芙妮扶她起身,愕然看着面前这一幕。
“夫人,就是她!”涌进来的男女,有齐人贵妇,有丫鬟打扮,也有些麻布粗衣的斯拉夫壮汉奴役。
其中一名丫鬟指着海伦,对那为首的贵妇说。
“小娼妇,给我抓起来打!”贵妇恶狠狠咒骂。
其实,她生得俏丽,肌肤白嫩,一袭红裙风流体态,称得上月画烟描,粉妆玉琢,有着千般风情,只是此刻,俨然母老虎一般。
其实她年纪不大,可能也就十七八岁,俏脸隐隐还有一层稚气。
好久没见到正宗中原丽人了,本来陆宁眼睛一亮,不由多看她两眼,却被她注意到,立时骂道:“看什么看?小丘八,挖了你的眼睛!”
丫鬟已经回身吆喝那些奴役,拿着棍棒的奴役立时便要一拥而上。
丽芙妮、海伦等虽然也在学说学听中原语言,但要和她们对话,需要放慢语速还得是日常话语,贵妇在骂什么她们两个自然听不懂,但看得出,凶神恶煞一般的这群人,是奔着海伦来的,两人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这时几名男仆役也闻讯跑出来,挡在她俩前面。
陆宁蹙眉举手道:“慢来。”指了指丽芙妮,道:“她是黑海贸易行海运副理事……”他的话,是对这打上门的贵妇说的。
“那又怎样?!”少年贵妇满脸不屑。
陆宁指了指自己鼻子,“我是本城副治安官!”
“那又怎样?”贵妇还是不屑,但终究还是没有催令奴仆们冲上来打杀,瞥着陆宁,冷笑道:“看你模样周正,也被这小娼妇迷上了么?真是白瞎了你大好前程!这些罗刹鬼女,哪里生得好看了?!”
陆宁无语,问道:“刘理事,是你什么人?”
打上门来,又对丽芙妮,乃至自己这个副治安官的身份都不太在乎,多半,便是会因为刘董的烂事了。
以刘董的身份,东海百行的皇室背景,内心深处,莫说自己一个副治安官,便是本城治安官,刘董也应该不太瞧得上,但面上自不会如此表现,可他的家眷,耳濡目染,自然会明白,普通官吏,会很忌惮她家家主的身份。
少年贵妇冷笑,旁边丫鬟道:“我家夫人,是刘家夫人的好友!”
陆宁怔了怔,本来还以为是刘董的夫人呢,原来不是,这乱七八糟的,也太多管闲事了,摇摇头道:“那又怎样?还想私设公堂喊打喊杀吗?大齐律例何在?!”
丫鬟冷哼道:“我家夫人姓尤,你可知道?!”
少年贵妇终于俏脸一变,低声训斥丫鬟,“别胡说。”
丫鬟显然对面前大咧咧抬出大齐律例说事儿的齐人书呆子很是不服气,都是齐人怎么了?你的身份,可差着十万八千里。
仰着脑袋,她冷哼道:“当今西宫娘娘是我家夫人曾姑奶,北宫娘娘是我家夫人小曾姑奶,你有几个脑袋,在这里呱噪!”
陆宁是真的呆住了。
西宫娘娘,自然是皇德妃尤五娘,北宫娘娘,便是皇宜妃尤懿懿。
皇家亲眷,可不是好冒充的,而且,能用西宫和北宫称呼尤氏两姐妹,对宫中情形也算是清楚,寻常家庭的婢女,哪里会懂这些,又哪里敢如此胡吹大气?
此时那少年贵妇,已经连连训斥婢女,急得不行。
陆宁仔细看,她柳叶弯眉和水汪汪桃花眼,还真和五娘有点像。
按辈分来说,称呼五娘和懿懿太姑奶的,便是尤家兄弟的曾孙女辈。
不过尤家兄弟,只有尤老三显赫,尤老大等人,沾光富贵是免不了的,但也仅此而已,也没出什么人物入庙堂,东海百行,也没安排他们差事。
毕竟,自己可不想外戚盘根错节到处都是,自己喜爱的皇妃和妃子,都深知这一点。
“尤家三兄弟,你是哪一房的曾孙女?”陆宁好奇的问。
听说她可能是尤家第四代的话,陆宁早忘了今日种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感慨无比,心下唏嘘。
突然想念五娘和懿懿,更对面前女子,从母老虎的观感,变成了亲戚,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说起来,自己也是她的曾姑爷了。
这小母老虎的劲头,也有当年五娘的风采。
时间过的真是快啊,五娘和懿懿,都有这般大的曾孙女辈了。
看来,境遇也不太好,不然尤家之后啊,万里迢迢跑这黑海来做甚么?
一时,对这少年贵妇,很有些爱屋及乌。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无礼!”小丫鬟被主母训斥的眼圈含泪,却仍对陆宁横眉冷对,看他竟然询问主母的几位曾祖父,更是气愤。
是尤大郎还是尤二郎的曾孙女?陆宁呆呆看着面前小尤氏,想起当年乘骑骏马,带着尤懿懿,救出尤老大和尤老二的一幕幕,那意气风发少年轻狂,仿佛就在昨天,尤老大已经去世,尤二郎,现今也是满头白发的老人了吧?
“走吧走吧!都是你!害得我要欺负人一样,被汴京的人知道了,我那些罪名更被坐正了!”小尤氏气得也有些抹泪的样子,转身就走。
小丫鬟吓一跳,忙跟了上去。
傻呆呆的斯拉夫奴役们,也一哄而散。
陆宁回头看看满腹狐疑的丽芙妮和海伦,笑笑道:“好了,没事了,刘董那边,我帮你们想想办法。”心思,早不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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