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古杯生疑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当当当"三声有节奏的敲门传进来，打断了江羽洛的思绪，接着传来萍姐轻柔的询问声："江小姐休息了吗？"

江羽洛赶忙应声："还没，你进来吧。"

萍姐轻轻推开门，十分有礼貌地行礼，和笑道："江小姐，少爷请您去书房。"

"哦，好，我这就过去。"江羽洛闻听，站起身，随着萍姐出了房间。

泷渊的书房就在她房间的隔壁，江羽洛在门前略站了片刻，伸手轻轻扣了三下门板。

"进！"里面传来一声再简介不过的声音，是冰柱的。

江羽洛轻轻推开门，房间内的光线有些暗淡，书桌上不知是什么东西闪烁着长方形的荧光，其余就只剩下泷渊坐的沙发旁立着一盏落地水晶灯。

泷渊此时已经换了身墨蓝色蚕丝睡衣，腿上放着本书，前面的茶几上有半杯已经凉了的咖啡。

"坐吧！"见江羽洛进来，泷渊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江羽洛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转而对门口的萍姐吩咐道："两杯热茶。"

萍姐应声退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江羽洛缓步走至沙发前坐下，望着坐在淡橘色落地灯旁的泷渊的脸。

温柔的光晕在泷渊脸侧投下明暗交替的影，使得他的表情也跟着有些迷离。

俩人谁也没先开口，只安静坐着，泷渊的目光始终落在翻开的书页上，专注而宁静。

萍姐很快端来两杯热茶，分别放在俩人面前，顺便撤去了泷渊喝剩的咖啡。待萍姐再次退出去，并带上房门后，泷渊才缓缓抬起眼帘。一双深褐色的眸子此时透着几近黑色的，如星芒般的光。

"你是怎么进来西苑，又怎么进来我房间的？"泷渊缓缓开口，语气深沉。

江羽洛迟疑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泷渊又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知道我是谁吗？"

江羽洛毫不迟疑，老实地再次摇了摇头，缓缓将目光落在自己因为紧张，而紧并着的膝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疲倦。

泷渊眼内暗光一闪，话锋突然一转，开口问道："镜子，是怎么回事？"

江羽洛闻听，蓦地抬起头，如秋水般乌黑盈亮的大眼睛烁烁闪动，激动地抖了抖嘴唇，声线略微颤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泷渊目光扫过她的表情，唇角勾起一丝薄凉的笑意。继续开口道："将你知道的，关于什么镜子的所有事情全告诉我，不许保留。"

江羽洛微微叹息，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略整理思绪后，将此前发生的关于琉璃幡的一切娓娓讲述出来。

江羽洛的目光始终在落地窗外，阳台上伸进来的一缕翠色藤蔓上，因而错过了泷渊脸上少见的一闪而逝的不可思议。

待江羽洛讲完，泷渊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走至书架前，打开一只柜子，取出一只木盒。

泷渊小心翼翼将木盒放在书桌上，掀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泛着暗黄色的陶瓷杯盏，又从旁边的抽屉内抽出一双白手套戴上，小心翼翼拿起那只杯盏，重新回到江羽洛对面。

"你看看这个。"泷渊将杯盏递给江羽洛。

其实，江羽洛在看见这只杯盏的时候，眼内就已经闪烁着兴奋的神采。

"你手上的那个手套，可否借我一用？"江羽洛虽然迫不及待想看那杯盏，却仍十分谨慎小心。

泷渊退下一只白手套递给江羽洛。

江羽洛戴好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杯盏，正面反面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边看便说道："影青瓷也叫映青瓷，其前身是青白瓷，被称作"色白花青"，是景德镇独创的工艺，其釉色青白淡雅，釉面明澈丽洁，胎质坚致腻白，色泽温润如玉，所以历史上有"假玉器"之称。"

说罢，又细查看，轻轻用指头敲击几下，蹙起眉心道："好奇怪哦！"

"奇怪什么？"泷渊赶忙问道。

江羽洛没理会泷渊，反而紧紧蹙起一双秀眉，又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将手中的杯盏瞧了数遍，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浓，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口中还不时小声嘟囔。

"究竟怎么了？"泷渊也皱着一双剑眉，憋不住又问了一句。

江羽洛缓缓将那杯盏放在茶几上，退下手上的白手套，喝了口茶说道："这个龙穿缠枝花的纹理，正是时下官宦人家最为盛兴的器具纹理，这个东西原是极常见的，因而不算值钱，我绣房里摆的也是这样一套纹理样式的茶具，不过几十两银子。不过……"

"不过什么？"泷渊听她说的这些先是惊诧，接着见她面露疑色，跟着追问道。

江羽洛娟秀的面容，满是困惑道："这原本应该是件没什么年头的东西，可是上面却有"黑漆古"，且摸上去滑熟可喜，幽光沉静，显露出一种温存的旧气，一看就是老东西，从这个上头看，至少也有三四百年左右……"

她说的，与苏洹说的竟然丝毫不差！

泷渊惊诧之余，迅速平复心绪，收起那只早出过鉴定证书的，价值连城的一级古玩杯盏。又坐回沙发内，目光复杂地看着江羽洛的脸。

"你那只杯盏究竟是哪儿来的？好生奇怪。"江羽洛显然没注意到泷渊奇怪的眼神，仍沉溺在方才鉴定瓷器的兴奋中。

注视了她良久，泷渊才开口，声音低沉道："你当真是清朝人？"

江羽洛却平静道："这有什么好稀罕的？不过你方才的那件东西，我随着家父家兄走南逛北收古玩，还可是头一次瞧见，那杯盏却不值钱，一看样式就是新东西，可那外层的黑漆古却是十分珍贵！我瞧一眼就知道，绝对三四百年有余，这个信心俺还是有的。"

清朝至今，不正是三百多年吗……

泷渊始终无法置信，居然真有这种狗血小说中才会出现的穿越桥段，居然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泷渊从未感觉头脑如此时般凌乱，他轻轻揉了揉额角，摆了摆手说："你先回房间去吧，我想休息了。"

江羽洛原本还想问什么，见泷渊又坐回沙发内，脸上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唇只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书房。

走廊上的风，比书房内清凉许多，江羽洛只觉被这微咸的凉风一吹，神智清明许多，方才大概是看见那件熟悉的东西太过兴奋，头脑一热，原本想问他一些问题，也全没问出口。

可是他刚才的表情好奇怪……江羽洛并没有马上回房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整理着脑中这些莫名的信息，无意间抬起眼帘，瞧见对面走廊的玻璃窗前，立着一个暗色的人影。

江羽洛吓得几乎要叫出声，那人影却转过脸，望向她，原来是叶骁。

江羽洛缓步走过去，行至叶骁身边，抬起脸望着叶骁。这个男人与房中的冰柱有点像，也是一副冻死人的表情，但他身上没有冰柱的霸道气焰，正相反，他总是很安静，如影子一样，时时刻刻存在，却又毫无察觉。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江羽洛问。

叶骁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同样，微蹙的剑眉下，一双星目充满疑惑地打量着她。

江羽洛突然发现，其实冰柱和叶骁都长得剑眉星目，鼻梁英挺，皆是棱角如雕的挺俊男人，只不过气质不同，一个骁悍一个沉静。

叶骁看了江羽洛片刻，收回目光，继续望向漆黑的窗外。

一阵凉风钻入鼻腔，叶骁只觉着鼻腔内微微发痒，忍不住转过脸打了个喷嚏。看来今天没穿西装外套，又被雨淋，身上还是受了些寒气。

"你看你都受了寒，还站在床边吹冷风，快回房间里去！"江羽洛皱起眉，推开站在窗边的叶骁，上前将玻璃窗关上。

回头瞪视他道："还不听话，乖乖回去！你的房间是那一个，我要看着你回去。"

叶骁莫名望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奇怪神情，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被人用这样，像哄小孩子般的口吻斥责过。

叶骁一时竟有些无法适应，不知该说些什么，吭哧半晌，憋出一句："呃……好吧，我这就回去。"

江羽洛见他如此说，绽出笑靥，点头道："这才乖，快回去吧，多盖被子，莫再凉着！"

这才乖？叶骁转过身，脑中重复着江羽洛方才说他的这三个字，想他国际知名的私家保镖身份，别人见他，多半不敢轻易搭讪，而这个丫头却……思及此，叶骁唇边不自觉扯出一抹浅笑，这女孩子还挺有意思。

此时，长长的走廊只剩下江羽洛一个人，风依旧徐徐吹送着，撩拨起她的长发，轻轻划过她优美纤细的颈项，晶莹如秋水的明眸缓缓扫过眼前的一切事物，思绪定格在方才泷渊给她看过的那只杯盏上。

那只杯盏上的黑漆古，江羽洛完全可以断定有千年的历史，可那瓷器的胎釉明明就是清朝开宝元年的泷征，以她古董世家传人的身份，虽然不及家兄那般名头响亮，但鉴定这些平常的瓷器古玩，绝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