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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进了屋,谢泽换了衣服出来,紫茄已经带人摆好了饭。
李苒时不时看一眼谢泽,看得多吃得少。
吃好了饭,谢泽看着收拾菜饭的紫茄,吩咐了句:“让厨房做几样点心。”
紫茄一个怔神,立刻答应。
这是王爷头一回对着她吩咐差使。
“你晚上有事儿?要出去吗?”李苒敏感的问道。
“你刚才吃的太少。”
谢泽仔细看着李苒。
“受委屈了?跟我说说。”
“没受委屈。”李苒挪了挪,挨近谢泽,“有几件事,得跟你商量,头一件就是咱们过年的事,我先让她们照咱们就在这府里,自己过年来准备了,你上次说有人弹劾孝不孝的?”
“今天太子刚好跟我说到这件事,皇上和太子的意思,让咱们跟往年一样,在宫里守岁,天明大朝会后,到城外庄子里祭祖,跟往年一样,我已经答应了,这样最好。”
谢泽伸手揽在李苒肩上。
李苒呼了口气,这样最好。
“第二件事,你那些庄子……”
“咱们,”谢泽打断李苒,笑着纠正,“咱们那些。”
“嗯,咱们那些庄子,庄头十来天前就到了,可他们手里的年帐,得你发句话,我这边才能查看。”
“嗯。”谢泽点头。
“第三件,这府里没有帐房,石南他们用银子,都是从你手里直接支用?”
李苒很纳闷石南他们怎么支用银子,照谢泽这脾气,也不像个会经手银子这样的事的人。
“我没管过。”
谢泽眉头微蹙,看起来,他从来没想过支用银子这件事。
“你去库房看过吗?”谢泽问了句。
李苒摇头,她还不知道库房在哪儿呢。
“应该没动用过库房里的银子,石南支用的,应该是我的俸禄。
库房的钥匙,在我书房里。”
谢泽说着,看向垂手侍立在旁边的香芹吩咐道:“你去找石南,让他把库房的钥匙箱子拿过来。”
香芹应声去了。
“库房里很乱,我从来没理过,你先看看,年后空闲了,再仔细清查。
历年的俸禄帐册,都在石南那里,明天让他过来跟你交帐。
是得有个帐房,你挑几个人,不用分外帐房内帐房,我没空管这些杂事,都统总归在你这里,我用银子,也找你要。”
谢泽接着道。
李苒点头。
“家里的事,都由你作主,我这里,除了公务,其余,你作主就行。
石南那里,回头我吩咐一声,你要知道什么,或是要查从前的旧帐,找他就行。”
谢泽抬手抚了抚李苒的鬓角。
“家务繁杂,特别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你不要着急,慢慢来,能打理多少就打理多少,顾不及的,也没什么。
这府里,从我开府出来,就从来没理会过,也没见怎么样。”
“唉!”李苒失笑。
就是因为他从来没理会过,她现在,才一穷二白,一切从头开始。
……………………
第二天,谢泽要上早朝,寅正前后,就起来走了。
李苒虽然也是早起的习惯,却没早到寅正前就起。
谢泽起床时,李苒醒了,却被谢泽按住,李苒看着谢泽出去,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才起来。
吃了早饭,李苒往回事厅去。
石南抱着厚厚几大本帐册,早就等在回事厅门口,看到李苒,忙迎上去,见礼笑道:“王爷吩咐小的过来听王妃吩咐。”
李苒微笑应了,示意石南跟进来。
石南进了屋,将抱着的帐册交给青茄,垂手禀道:“庄头那里,已经交待下去了,几个庄头说,想给王妃磕个头。”
“现在就请他们进来吧,把苗忠也叫进来。”李苒点头,看着青茄吩咐道。
她也想看看他们。
“将军府的时候,府里的帐,是西青管银子,小的管帐。
王爷和虎将军的俸银,日常支用略有节余。因为虎将军的禄米折了银,小的们饭量都不小,王爷的禄米只能支应约一半,绸缎布匹,请了王爷示下,都折价卖出,所卖银两,都用在了厨房帐上,大致是平的,柴炭条冰,也能支用一半,其余……”
李苒听的眼睛差点瞪大,谢泽这俸禄,不光是银子?
石南的帐,报的快而清晰,李苒一口气听下来,十分明了。
在虎将军归山之前,将军府凭着谢泽和虎将军的俸禄,养活石南他们四十来个小厮,以及六十多个长随管事,绰绰有余。
虎将军归山后,谢泽知会户部,停掉了虎将军的俸禄之后,进项就少了几乎一半,这大半年,石南和西青东挪西凑,十分艰难。
到她嫁进来,也就半个来月,李苒从石南那最后一段报帐里,听出了无数的艰难和期盼。
她甚至感觉她听到了石南长长吐了口气。
他手里这帐,可算交出去了。
“那些庄子,不交银子进来么?”
在石南长长的禀报中,李苒没听到庄子的进项。
“回王妃,年年都交,原本有银有物,后来,因为王爷从不理会这些庶务,小的作主,就让庄头们把能折成银子的,都折成了银子,这些年,各个庄子送过来的都只有银子,这些银子和帐,都按年份封存在库房里,没敢动用过。”
石南忙垂手禀道。
李苒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块应该不少,不少到足够这府里的支用。
外头小丫头禀报:苗管事和庄头们都到了。
李苒吩咐叫进,石南往旁边退了两步,垂手侍立。
三十来个庄头,依次进来,站成挤挤挨挨的四排,高低不齐的跪倒磕头。
李苒仔细打量着众庄头。
从他们进来起,他们给她的感觉,就是一团惶恐,和浓浓的不安。
“我不懂农事。”
李苒一句话说出来,顿了顿,看着齐齐看向她的庄头们,接着道:
“你们的帐,由苗忠苗管事和你们核对,对完帐就赶紧回去吧,快过年了。”
一群庄头看着示意他们可以退出的石南,呆怔了片刻,前排左边一个庄头上前半步,小心道:“那往年的帐呢?往年从来没对过帐。”
“我会让人核对。”李苒看着他答道。
“王妃,过了年,小的就跟着将军,做了十五年的庄头了,前头十四年,从来没查过帐,现如今要查帐……”
旁边一个庄头也站起来,看着李苒,颇有几分忿忿。
“嗯?”李苒见他不往下说了,嗯了一声,以示疑问。
“小的的意思是,这查帐,得有个说法。”庄头硬着头皮道。
“什么说法?
之前十四年没查过帐,所以以后也不该查帐?
还是别的什么?”
李苒是真没听明白。
“小的的意思,之前十四年的帐,王妃要查,得有个说法。”
庄头不时瞟着旁边几个人,咬牙道。
李苒眼睛微眯,慢慢喔了一声。
她懂了,他们之前的帐,多半是不经查的。
“既往不咎是吧?”
李苒看着庄头,直截了当问道。
庄头一脸呆滞,他没想到李苒问的这么直接。
“我这里,没有既往不咎这样的事。”
李苒从说话的庄头,看向紧盯着她的一群庄头,淡然道。
“过去十几年,王爷从来没查过帐,也从来没过问过一个字。
如今,王妃要从头查起,又不肯既往不咎,这岂不是不教而诛?”
邻近的一个庄头,上前一步道。
“你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开始做庄头的?”
李苒看着庄头问道。
“小的今年五十三,已经做了二十一年的庄头了!”庄头有几分忿然以及昂然。
“你们呢?都说说。”李苒看着其余的庄头。
“小的今年五十七,做了二十四年的庄头。”
“小的四十九,做了十七年庄头。”
……
三十来个庄头依次报完,李苒眼睛微眯。
“你们中间,最小的,四十七岁,做庄头最短的,也有十六年了,都是归到从前的将军府,现在的王府之前,就做过至少两三年庄头的。
你们做庄头,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已经长大成人,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有了做庄头的能力和资格,难道你们做庄头时,不知道做一个庄头该守哪些规则和规矩?
不教而诛,难道你们一辈子都是婴孩,哪怕活到四十五十岁,也要别人时时刻刻教导你们怎么做人吗?
你们是王府的庄头,还是王府养着的一群婴孩?”
李苒说的很慢。
一群三十几个庄头,有的脸色青灰,有的垂下了头,也有一些,听的坦然。
“退下吧。”李苒神情和目光都是一片冷意。
她从来不觉得宽宏大度是什么美德。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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