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逃亡(一)

2019-07-21 作者: 无辜的虫子
第三百三十五章 逃亡(一)

三个时辰之后,刚到正午,他们已经到了王顺山,基本上已经出了西安城,王顺山位于蓝田县城东南十里左右的地方,此时他们已经离开西安城近百里了王顺山是古代二十四孝故事之一“王顺盗”里的王顺葬母于此,因而得名

经过一阵急行,马儿也累了,他们缓辔来到王顺山西麓的丛林边山林叠翠,溪水欢腾,春阳下显示出一片旺盛的生机路边山石的夹缝中有一棵老榆树,好像曾经遭遇炸雷轰击过一样,树皮几乎脱粳树干半边空心,另半边卷铜似的生满了绿苔

休息了一会,正准备挥鞭纵辔,白马昂首长嘶,要撒开四蹄,红马昂首扬尾,紧傍着要欢腾驰骋前面是丛林密布的陡坡,他们控辔减速,折向右边的山溪

“朱公!”斜刺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拦住了马头

朱瞻垠警惕地勒马问道:“你是谁?”

“朱公,我家老爷有请二位过去叙话,还望不要见怪!”那人摘下斗笠,扬起脸来

“啊呀,原来是刘达!”朱瞻垠不认识,但是杏儿却认出来了,却正是刘大人府中的管事,这几天都是这个刘达给杏儿联系,于是惊叫起来:“难道是刘大人来了?”

“正是朱公,杏儿姑娘,知道你们要走,老爷便带着老奴找来了”

“翱知县大人亲自来了?”

“是的,请两位随老奴会见老爷”

“什么事这么急?”

“这……马上见到老爷就知道了”

朱瞻垠和杏儿交换了一瞥疑虑的目光,便桥马跟随刘达沿着山溪,来到一处浓荫遮掩的山坡,顺着一条弯曲的山径,走上一个破旧的凉亭那个刘大人反剪双手,背对着他们,正仰望着王顺山顶

“见过县台大人”朱瞻垠见刘大人依然背手眺望轻咳一声说道,心里稍微觉得有些不舒服,这个刘大人说句实话,不过是父亲众多门徒中的一个而已而自己却是皇的身份,看着对方如此托大,心里自然不算平静

刘大人轻抬右手,算是回答,转过身来打量着朱瞻垠问:“公的伤好些了么?”

“谢过刘大人,基本痊愈,本公也不是娇弱之人,剩下的也就需要慢慢的恢复了”

“那就好”刘大人沉着脸说:“其实无论伤势如何,你必须立即离开西安了,下官这次前来,是想告诉公几个消息”

朱瞻垠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刘大人继续把话讲完只听到第一个消息就有点忍不住了,就听刘大人说道:“现在世已经不在凤阳,皇上召见,已经去了京师,昨晚刚传回消息,但是不确定听说现在世在镇江”

“为什么不确定呢?”朱瞻垠皱着眉头问道

“这还不明白,只是听说世请旨去镇江但是半路失踪了,陕西之地世虽然重视,但总归相隔太远,消息不可能一下传过来,”

“刘大人,那个悍奴周宝假冒朝廷车队,贩运大宗走私货物,你那里可查出什么……”

“这个都在世的掌握之中!”刘大人打断他的话,“这些已禀报世,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

刘大人冷笑着说:“现在卑职查到,追杀公,可能与秦王有关,这次公能借助他们的车队回来,真的是出人意料之外,否则,一路上的盘查,还真的不好过!”

“和秦王有关呢?果然不出我所料”朱瞻垠眼里露出意思寒光,他原来一直跟着朱棣南征北战,虽然后被派往一个小国家协助治理,但还是养成了一股自然而来的霸气

“哼!且不说这件事了,我想些见到父亲,有什么办法没有”朱瞻垠知道现在也奈何不了秦王,所以直奔主题,问关键的问题

“公,卑职就在西安,很久没有让世注意过了,对于那边的事情,知道的实在有限,但是公也不必前往京师,要找到世,我想公应该去合肥一趟,哪里的按察司按察使曾大人是世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事务交给曾大人的很多,他应该知道的”刘大人回答道

“这就是你今天要告诉本公的!”朱瞻垠问道:“还有,能不能把近秦王的事情,通过锦衣卫的人透露给皇上呢!这禁止走私的律法是万岁亲自颁布的,先不说追杀我的事情,但凭借走私,他们——”

“对,严禁走私是万岁颁布的圣谕,”刘大人顿了顿,看着朱瞻垠说:“所以公是想,这宗官司如若想赢,除非能闹到京师,惊动皇上,由皇上亲理!”

朱瞻垠默默地点点头

刘大人考虑了一下,也点点头,稍后左右前后张望了一番,确信沓无人迹,这从抽中取出一封书信,十分严肃地说道:“卑职有位同榜年兄孙天福,眼下升任在合肥做同知,也算的上清正廉明,秉性刚直你到合肥之后,千万不要莽撞乱闯,不能轻率去找按察使曾大人,卑职怀疑要杀公,他哪里肯定会有人监视的,公可以见一下我这个同榜年兄,将卑职这封书信当面奉呈,听听孙同知的意见再做道理”

杏儿双手接过书信,替朱瞻垠说:“多谢县尊大人恩眷”

“那卑职就不再远送了!西安去合肥千里迢迢,关山险阻,秦王近和陕西总督等人来往很密切,我怀疑他们必将派人追捕暗杀,而一路上是四处陷阱,爪牙遍布,你要处处留心,事事谨慎哪!”

“本公牢记了,谢谢大人教诲”朱瞻垠的心里总算是暖了一下,看着这个刘大人这么关心知道为什么会让他来咸阳做知县,而且多年没有提拔,这个人还是挺能办事但是就是有些不会做人

说话间,老仆刘达匆忙走上凉亭,气喘吁吁地说:“禀报老爷,山下有几个可疑的人朝这边走来”

“噢!”刘大人吃了一惊“难道怀疑到本官身上了,看来公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开,而且本官是世的人,这个在西安还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这样吧!你们从后山绕回去!”刘大人也不耽误什么,急忙随老仆刘达朝另外一个方向竟然连道别也免了,这也就是朱瞻垠心说他不会做人的原因吧

仓促中,朱瞻垠杏儿跨上马,顺着后山飞奔而去

离开西安已经三天,他们为了逃避官府缉捕,避开往官道,径直向南过马寒山折向西越洮水,经乌鼠山王竹山首阳山不敢走官道不敢过集镇顺着荒坡野岭丛林小径日夜兼程

进入终南山之后,每日转绕岗峦之中,莽莽林海,丛丛荆棘夜幕降临之后,入冬的终南山是寒气森森,云雾重重他们带的干粮吃完了便采摘野藤根,射杀山禽野兔充塞肌肠,就这样转悠了一日仍找不到出山之路迷失了方向

原指望在半个月里能赶到合肥,如今已走了三天多仍困在陕西境内,陷入迷宫之中朱瞻垠心急如焚,恨不得身生羽翼飞向合肥路途的艰险他倒并不畏惧,并未气馁,他和杏儿很清楚,如果真的和秦王等人有关系,这些人决不会放过他的,不但暗处会有人追击他们,而且在官府方面,他们也会想办法,但很难说他们不会追上来

必须机警地逃避,巧妙地周旋,不舍昼夜地东奔抱着豁出性命,直奔合肥他们估计几种情形都可能出现,一是在去合肥的途中不幸被捕遭杀戮;一是即使历尽千难万险到达合肥,也不能知道父亲的消息,那么他这次千里奔波就白忙乎了;

但是就算见到父亲朱高炽,这件事该如何解决呢……尽管疑云重重,朱瞻垠还是抱定宗旨,只要一息尚存,都要奋力拼搏作困兽之斗他不信前程已是山穷水净他以为自己倒似是一只在风雨雷电中搏击的苍鹰,振翩凌霄,极目苍穹,飞越群峰杏儿被他的倔犟他的无畏他的肝胆所激励,也不计自己是个女儿身,极力的不拖累这个朱公

这么几天来,他终于知道了这个朱公的身份,但是并未让杏儿退缩,而是打定主意,要帮助这个朱公完成心愿

两个人就在山间找个避风处休息了一会,就算是休息一会,已经累急了的朱瞻垠也立即陷入了睡眠状态,而杏儿在一旁没有一丝睡意,深深地看着这个朱公睡得多甜,嘴角边挂着惬意的浅笑,显然正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枕着肘打着呼噜

她为他轻轻地拂去面颊上的尘垢她看到他那清秀的脸显然消瘦了,变黑了,那为了易容粘在唇边的胡须显得滑稽可笑,可能是胶液干挣皮肤的关系,睡熟时唇边不断地抽搐着她怜悯地亲切地俯视着他,却不忍心叫醒他

抬头看天,已经日近中天了不能再多担搁,到天门寨还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前面吉凶难卜于是,她轻轻地俯贴着他的耳畔喊道:“公,该起来了!”

朱瞻垠惊醒,一骨碌站起来,杏儿叫他到河边洗洗脸,喝几口水

两匹马吃饱喝足,悠闲自在地摇着尾巴,不时地打着响鼻,轻提前蹄

半个时辰的熟睡,朱瞻垠精神多了,只是肚饿得咕噜噜响,只想赶找个人家设法弄点食物路上先后遇见两位樵夫,都说这大山方圆数十里别想找到村庄,只有那双峰夹道的天门寨,是个有几十家铺面的小街,可以歇住用膳

朱瞻垠依然很警觉,此地仍是陕西境内的终南山,天门寨离商县山阳都不太远,距西安多三百来里,说不定关卡林立,盘查森严,而这天门寨是出终南山的必经之道,万一在那里被认出便很难逃脱了

樵夫告诉他们由此至商南若不经天门寨,除非插翅腾云,因为处处是峭壁深渊惟有过了天门寨,有山路通商洛山北麓,抵达商南朱瞻垠在马上饮群山中储的双峰,忧心忡忡地对杏儿说:

“杏儿你估计天门寨可会有人把守?”

杏儿正小心翼翼地控辔缓行,思忖天门寨地处丛山峻岭间,荒僻偏远,人迹罕至,按常理官衙不致在这里设伏的吧?听到朱瞻垠问她便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但愿如此,”朱瞻垠在马上点点头说,“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秦王不可怕,但是陕西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十分狡猾我总觉得还有一批追兵比他们狡黠我能在之前逃跑他们自然能想到此间必有隐情他们一定会害怕我将真相张扬出去传到京师,因此就会百般警惕,不放过每一处关隘,即使这荒僻野岭,也恐怕不能轻易疏忽我们宁信其无孔不入,切不可掉以轻心”

杏儿赞许地点点头说:“公言语有理,过天门寨还须格外小心”

他们拍马纵辔小心地控驭着坐骥,在险峻的山道上朝天门寨方向间去

天门寨上居住着百来户人家房屋依山而筑,相向两排房屋间的街道只有一丈多宽街上有几十家杂货铺酒店客栈药店等门面,引人注目的青灰色砖墙门楼高耸的是三清道观

等他们来到天门寨时,天色已晚一来又饥又渴,十分疲倦,二来天黑了往东去的山路崎岖也很危险,好歹觉得寨上安全无虞,便决定留下来好好歇息一夜,次日天明赶路

他们走进挂着长安客栈招牌的旅社,店主是位三四十岁的女老板,笑眯眯地迎上来,问道:“二位客官要住店么?”

杏儿迅速向店堂扫了一眼,朱瞻垠回答说:“正是,请问大嫂,贵店有马厩么?”

“有马厩马料马夫马灯,一应俱全”

朱瞻垠与杏儿两人将马匹交给店中伙计,随着女老板会后院客舍,顺着青石径来到一排木质结构的小楼,他们要了楼上朝东尽头的一间房

饱餐一顿之后,伙计送来热水,朱瞻垠给了伙计一张银钞,向店伙计打听近天门寨有什么异常没有,却是听到有官府盘查的消息伙计接了钱,当然说的十分详细

“客官来乍到,自然不知究中原委这天门寨近来不比往日,每天黄昏开始戒严,盘查来往过客”

“莫非……出了盗贼?”

“不是盗贼,是缉拿逃犯,说有个刺杀肃州卫的刺客,叫……叫朱瞻垠的,说是此二人刺杀朝廷肃州卫指挥使罗永辉,杀死官兵,是朝廷钦犯府县捕在天门寨布下关卡,很是森严”

“哦!”朱瞻垠大惊,杏儿急忙向他使眼色,从容地对店伙计说,“咱在西安也见到官府榜文,没想到这荒山野岭也布了关卡,想必那钦犯是插翅难飞了不过,倒也怪,白日未曾设卡,我们来时并无人盘查”

“谁说没有?”店伙计说:“只不过寨西口没设卡而已寨东头就不一样了,少说也有四五十名官差捕大凡出天门寨往东的行人过客,一律盘查,观照画影图形,仔细验对关卡设在阎王壁前,那阎王壁陡峭千丈,壁下山道狭窄盘曲,人行碰膝,马过曲蹄,非常之险”

店伙计临出屋时笑道:“二位只要带路引,就不碍事官府只捉钦犯的”

朱瞻垠惊出一身冷汗,后悔不该来这倒霉的天门寨,但若往回走,陷在陕西境内,困在大山之中,也只能是死路一条况且恐怕也未必不被发现,倘硬闯阎王壁东行,显然是自投罗网

杏儿也不无忧虑地说:“咱幸亏没有贸然走出天门寨,看来阎王壁是很难通过了”

朱瞻垠说:“可是,去合肥经河南必须经由商南,小二说去商南又非经阎王壁不可杏儿,我已易容改形,这一嘴须一身商人打扮,说不定能从阎王壁混过去”

“不行,万万不可莽撞你这易容乍看来不似原貌,仔细辨认还是变化不大况且又无路引,一搜身便麻烦,刘大人给孙大人的书信再被查出,便一切都完了”

“前进不得,后退不行,又无别路可走,难道就坐以待毙,束手就擒不成?!竟然一点估计都没有,追捕一个朝廷皇族世,难道皇上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公勿躁,再冷静想想”杏儿也有些纳闷,这个朱公是皇族身份,怎么说通缉就通缉,一点皇族的身份都不顾及呢?

过了一个时辰,月到中天,蛙声如沸,丛山峻岭沐浴在混茫的月色中窗外的大山里不时传来阵阵狼曝和猫头鹰的啼叫声客栈的大院内洒满月光,一片宁静,那放置在院内的马车,轿,杂物,守候着死寂的月夜马棚内几盏昏黄的油灯闪烁明灭,偶而响起拴在棚内的马儿喷着响鼻的声音远处不时传来巡夜的吆唤和梆声

朱瞻垠下楼小解后刚刚踏上楼梯,忽然听到客栈大门口突起一片喧哗他赶紧飞奔上楼,回到客房,杏儿警觉地迎上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朱瞻垠摇摇头他们从门缝往大院里看去,只见涌进数十人来,个个提着刀剑,打着火把在火光的映照下,朱瞻垠吃惊地发现了一群捕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当初追杀他的人之一,听他的同伙喊他叫做赵健

本以为在进入凉州之后早已将他甩掉,万万没料到他竟然领了一群捕忽然出现在客栈大院内很清楚,赵健率领衙吏包抄来了

“冲出去,和他们拼了!”朱瞻垠取下刀,就想往外走

杏儿伸手拉住他,摇摇头:“冲出去寡不敌众,跑不了”

总不能束手就擒吧!”

“不!我有办法”杏儿胸有成竹地掩上门,迅速带上包袱佩剑,吹灭了灯,拉着朱瞻垠,轻声地说,“公,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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