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那双手将头颅如同蹴鞠一般一抛,头颅便附在了马的脖颈上,牙齿嘎吱嘎吱的撕咬起来,马吃痛悲鸣,不多时,那两匹马,便成了两幅冒着血腥气的骨架。
“吃饱了,吃饱了。”那个头颅满意的说道,隐然不见了,此时迷雾散去,旁的官员也走了过来,见那裴大人一行随从在雾湿了的正天路上不省人事,只裴大人犹站在原地,却是两眼无神,呆若木鸡,而马车,早散架了。
皇上知道之后大惊,寻了御医来,将一行人医治一番,方才自随从口中,问出了此事来。”掌门人说着捋一捋胡须,道:“你们说说,这是怎地回事?”
那柔翠似乎抢着想要表现,忙跳出来道:“那天子之地,该有紫气镇守,妖鬼入内不得的,除非,乃是皇宫之内的冤魂,困在城墙之内,出不去的。师父,这八成是哪一个屈死的太监,葬身在正天路上,那裴大人时运低,给冲撞上了罢?”
掌门人微微一笑,道:“昨日里是甚么日子,你们可知晓么?”
“昨日里……”柔翠一愣:“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日子……”
“若是徒儿不曾记错。”陆星河答道:“是三王爷的忌辰。”
掌门人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了陆星河一眼,道:“不错。”
三王爷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先皇有三个子嗣,那三王爷曾经是传闻中的继承人。但是风云突变,先是大王爷曾经当过皇上,后来不知为何却禅位与了现今的皇上,当年的二王爷,而那风头最盛,嫡出的三王爷,却只能窝窝囊囊的做了一个没有实权的贤王,说是贤王,实实是个闲王,约略是咽不下这口气,居然想不开,便郁郁成疾,足不出户,待到一命呜呼的时候,时年仅有二十三岁。忠心殉葬的近臣侍卫,不计其数。
都说那三王爷做了鬼,也放不下王位,总有人传说,见过一个穿着打扮像是三王爷的男子,仰头在那正天路上,遥望着登向朝堂的那一条路。
“这件事情,左司马大人差遣了信使,将事情告知了过来,趁着那一股子怨气尚且未曾伤及人命,教咱们太清宫快快想一想法子。”掌门人道:“不消说,是一件大事。”
柔翠忙道:“师父,既此事这般重要,那,柔翠愿意与大师哥一道前往,准能将那怨气扫清,安抚三王爷的在天之灵。”说着含情脉脉的望了那陆星河一眼。
陆星河面无表情,连死鱼眼也懒得翻。苏沐川倒是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这柔翠大概当真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呢,那三王爷虽然不在人世,可是忠心三王爷的朝臣不在少数,倘若为着这件事情伤了旧主,太清宫准给那些个官员出于甚么“忠心耿耿……”而记恨,而若是对三王爷抱有同情,优柔寡断,那当今圣上眼睛里也是不揉沙子的。
说起来,大概也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罢。这样的麻烦事,好在与我无关,也不必费那个精气神。
掌门人刚要说话,却不知何处,居然响起来了一声与花穗一模一样的甜糯声音来:“花穗愿意前往。”
我一愣,这是谁在冒充我说话?接着,不等我回过神来,不知身后谁将我用力一推,我便跪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花穗?”掌门人道:“你一心向学,自然是甚好,可是你这身体……”
“难得花穗倒是一心向上,”那胖乎乎的丰春子见状,忙道:“掌门,便教她去吧,横竖有师哥师姐,自己又有了前车之鉴,大概不会与上次一般鲁莽了,糊弄糊弄便算了。”
阳春子也说道:“这丫头,大概想尽快想起来前尘旧事罢,随着师哥师姐前往多加学习,好早日帮太清宫效力,心思倒也是好的。”
这个时候便是说有人冒充我,也来不及了,掌门人和师叔全不曾听出来,现如今说了,倒是教他们面子也不好看,这个哑巴亏吃的当真窝火,不知道伸手的那个要怎样在那正天门上算计我呢。
我回头偷偷一看,可是我身后却根本没有人,只是空空一堵墙,那柔翠,又远远的站在了掌门人左侧,根本不会是她推的我。而且那个声音,谁能模仿的与花穗一模一样?
掌门人也只得说道:“既如此,你便去吧,有了上次的教训,切记万万不可再来逞强,如若不然,看谁还来救你。”奇怪,幕后黑手是哪一个?
可是事已至此,我也只得硬着头皮道:“花穗记下了,谨遵掌门人之令。”
那就走着瞧,横竖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若是你害不死我,别怪我也手下不容情。
一面这么想着,一面还做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陆星河远远的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待到这个朝会散了,陆星河刚要走过来,那苏沐川却先一步过来,笑道:“花穗,你不曾撑伞,我且送你回去罢。”又小声说道:“方才的事情,我有话对你说。”
陆星河的脸色难看了下来。
但是苏沐川的意思,是说知道那个背后黑手么?且不管死鱼眼了,我假装看不见陆星河的怪模样,忙道:“好,二师哥,我跟你走。”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密了,苏沐川转动着手中那青蓝色的油纸伞,水花四下里飘散开来,飞溅到了小小的水坑里,激起了细细的涟漪,草色青青,好闻的水气味道。
苏沐川倒是不曾带我往小院儿里去,而是往西侧的小亭子里,修长的手收了那伞,眼睛带着几分笑意,酒窝也若隐若现:“对了,还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字?”
我心里一紧,难不成,他瞧出来了我的真实身份么?不可能的,我的身体就是花穗的,而且就算的性情改变,只要说是魂魄不齐,他总也没有证据,便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来:“二师哥,你在说什么笑话么?花穗听不懂。”
“花穗可不是你这样的姑娘。”苏沐川背着手,望着亭子一侧给雨水打的微微发颤的莲叶,道:“魂魄不齐的阴虚之人,不管天气是冷是暖,手心一定有冷汗,可是你的手,温暖又干燥,断然不是魂魄不齐的。”
这便是他要看我手心的真相了。
“这个么……这一阵子,花穗身体好得多了,大概许多事情,都能一一再想起来的。”我假笑道:“想必啊,不过是因着花穗近日因着精神不佳,性气也变了一些,二师哥才……”
“二师哥与花穗自小一起长大的,自然知道花穗是个什么样的人。花穗便是失去了记忆,也不会有你这种眼睛。”苏沐川道:“栗子树上的两只灵鸟,不是能和你高高兴兴的交谈么?”
原来我与婆婆和无双说话的时候,给他瞧见了,不对啊,那个小院子,分明没有人在的……婆婆和无双,难不成与这苏沐川,也有所交集,将我的事情,告诉了他么?
“有的法术,能让树上的枝叶成为我的耳朵,能让地上的蚂蚁成为我的耳朵,能让你意想不到的任何东西成为我的耳朵,”苏沐川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笑道:“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总能知道。”
“二师哥好本事。”我干笑一声,道:“可是我……”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苏沐川的两只眼睛像是弯起来的新月:“你我是心知肚明的,也就够了。”
“可是二师哥,我还有不明白的事情,”我望着苏沐川,道:“那双手,和冒充我的声音……”
“我看见了。”苏沐川笑的还是心无城府:“所以我想告诉你,想在太清宫之中生存下去,很多事情别人教给你也没用,你总得自己去学,是不是?不过这是第一次,我就与你作弊一下,我听说,夫人她手下有好几个丫鬟,有一个丫鬟家里本是戏班子出身,什么声音,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我明白了。”我在紫玉钗街给那些个大汉为着娘的事情吃拿卡要多少回,自然知道接下来怎么着才上道:“二师哥,投桃报李,有什么事情,要花穗效劳么?”
从他的要求,就该能猜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来。
“你多心了。”苏沐川还是像是与我十分亲厚一般,伸手摸摸我的头,笑道:“我甚么也不管你要,我只希望我视如亲妹妹的花穗能活下去。不管这个身体里居住的是谁,能看见她,我就很高兴,我不想再一次失去她了,亏欠她的,我想补偿,我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填补心里失去花穗的空洞罢了。”
亏欠……说的,是没能救下丧生在旱魃手下的花穗罢。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走一步算一步罢,我便滴水不漏的答道:“二师哥对花穗的好,花穗他日有机会,定当回报厚恩。”
“花穗可不会与二师哥说这种话。”苏沐川斜倚在亭子朱红的梁柱上:“那个孩子,像是一张白纸,人生许多经历,像是将白纸揉搓起来,再平复了,展开了,也不会是以前的模样了。你大概,便是那种伤痕累累的白纸罢?”
说不上为什么,这个比喻,居然让我心头一颤,可不是么,很多事情,经历过,就永远不会挽回了。
苏沐川笑一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保守秘密的。而且,有机会的话,你告诉大师哥,掌门的位置,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点头道:“花穗明白了。”
苏沐川伸出手去接亭子外面的雨滴,道:“花穗,你须得明白,在这个地方,站在你自己那边的,说不定只有你自己呢。可能你会过的很辛苦。但是我希望,你能尽量让自己快活一些,”说着回过头来:“人生得意须尽欢,是不是?”
苏沐川的来历,当真这样简单?我不由的不信。
回到了小院儿里,只见无双和麻雀婆婆正在枝头上瑟缩着避雨,见我回来了,忙往房间里面努努嘴。
我自然是心知肚明,且矮下身子,从没关严的窗子缝往屋子里面看,只见青鸾正弯着腰,在我的床上摸索着甚么,但是好像遍寻不到,抹了抹额头上沁出来的汗水,像是十分着急的样子。
“啪……”我猛地把门推开,青鸾一回身看见我,吓的周身一颤,道:“花穗小姐回来了……青鸾正帮着小姐整理床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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