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要说那样的话,现如今可倒是好了,人若是寻不得了,回去怎生与老爷交差?”
听着这两个婆子的声音,那文静姑娘定定的望着我,道:“你愿意帮帮我么?”
形势这样的坏,我忙点点头,便带着那文静姑娘一路紧跑,逃到了家里来,我带文静姑娘绕过了爹娘的房间,到了厨房里,与文静姑娘四目相对,文静姑娘睫毛一抖,便又流出了一串眼泪来,哽咽的说道:“我也实在不曾想到,自己居然会落魄如此,若不是姑娘相救,只怕此时,早给捉回去,沉浸到胭脂河里了。”
我一看文静姑娘那个样子,不禁也跟着心生同情起来,忙起身斟了一碗蜜茶给她捧在手里,道:“相见便是缘分,眼看着文静姑娘今日里遇了难处,举手之劳,能帮上忙,梅菜已然是很高兴了。文静姑娘喝杯茶,秋日里风大,且暖一暖身子。”
文静姑娘点点头,饮下了一口,破涕为笑:“看来,方才在药铺之中,我的事情,姑娘也听了个***不离十,委实惭愧,我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喝到这样的暖茶了,得到这样的人情了,多谢姑娘,敢问姑娘芳名?日后若能报答,必然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我忙摆手道:“文静姑娘言重了,我叫梅菜,时时听见说书的口里有一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
文静姑娘听了,微微一笑,不知怎地,去、眼圈儿却又红了,打量了打量厨房,道:“这是姑娘家么?”
我点点头:“文静姑娘见笑啦!我们家便是这样的小户,听说文静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莫要委屈了姑娘栖身于此才好。”
“千金?”文静姑娘叹道:“你见过我这样的大户千金么/?受到了这样的屈辱,简直是生不如死,哪里还好意思以千金自居,倒是连一个平民也是不如的。”
啊呀,大概这句话我是说错了,我看着她那凄凉的模样,着实也不知道说甚么安慰好,怎么说,怎么却是显得虚情假意的,左思右想,只得先问上一句废话,道:“文静姑娘,你是逃出来的?”
文静姑娘苦笑一下,道:“如你所见,那个家,委实是再也回不去的了。我若是回去,也只有一个死。”
我想了想,又问道:“既然她们都说文静姑娘还是有一个郎君的,文静姑娘可要去寻了来么?”
“郎君?”文静姑娘叹口气,道:“何来甚么郎君!我根本,都是孤苦伶仃一个人,那些个婆子说的话,你方才也听见了,咱们能这样相识,也算得上是一场缘分,蒙你相救,这件事情,我便说与你听,不过,很是荒谬,只怕你也不信呢。”
我忙摇摇头,道:“文静姑娘说吧,梅菜不会疑心的。”
文静姑娘娘低下头,一手撩起了衣袖,指着藕白的胳膊道:“你瞧见不曾?这个。”
“也难怪,你们这种家庭,不比我们那种表面上门禁森严,作风却叫人不齿的地方,没见过这种东西,也不足为奇。”文静姑娘道:“这个东西,叫做守宫砂。女子未嫁之时,点在身上,可以证明贞洁的。”
“啊啊,原来如此,”我大觉丢脸,便赶紧装出来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道:“既然还有这个守宫砂,便足以说明姑娘是清白的了,为何还……”
“因着,我却是有了身孕,这便是我跟你说的荒谬之事,我并不是故意不说自己的郎君是谁,要保护谁,而是我根本没有甚么郎君。”文静姑娘怔怔的望着窗子,一脸的茫然无措,低声道道:“身孕,比守宫砂更能证明女子的清白与否,谁会相信我说的这番话呢!在我们那种家庭里,这便足矣判我一个死罪了,本来,母亲已然离开了我身边,现如今,平白无故,我又给那妖鬼附体,有了这样的一个胎儿……”
说到这里,那文静姑娘却好像自觉失言,掩口道:“啊呀,也罢,妖鬼之说,你横竖也定然是不信的,只当我不曾说过罢。”
“诶?”我虽然不大明白个中的道理,可是也听说过,须得一男一女约好了,两个人方能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一个人是生不了小孩儿的,而那些未婚先孕的,则是道德败坏,一生蒙羞的,奇怪,妖鬼附体?这个反其道而行的胎儿是怎么回事?
我便忍不住问道:“那么,姑娘怀孕之时,可曾遇见甚么异事?”
文静姑娘看见我这一问,倒是有些个怔了:“你,你不当我是再胡言乱语?说实在的,我跟本没想到,你会相信这件事情……本来不想与你说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了,只想着一吐为快。”
我忙点点头,道:“姑娘只管说罢,若是能有相帮之处,能帮着姑娘洗刷了不白之冤,梅菜一定尽力而为。”
文静姑娘看着我,一下子泣不成声:“终于,世上还是有了能听我说话的人了……苍天,究竟还给我留下了这样的人……”
我赶忙递上了手巾,突然想起来爹的药还不曾熬,忙手忙脚乱的说道:“姑娘恕罪,我还得给爹爹煎药,姑娘说着,我听着,还望姑娘不要觉得梅菜不敬。”
“怎么会呢!”文静姑娘道:“你也太小心体贴了。”
我把药沬儿抓出来,按着方子混在一处,架在了灶上,文静姑娘则悠悠地开始说道:“说起我给妖鬼附身的事情,还要先说起我们家的后宅,梅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说话絮烦,我便从头说起,因着事情桩桩件件,丝丝缕缕,都是有联系的。”
我忙点点头,道:“姑娘慢慢说便是了,梅菜自洗耳恭听。”
文静姑娘感激的点点头,道:“我们家的宅子,历来,便时常有丫鬟仆妇失踪,人人都传说,大理寺卿家的后宅闹鬼。住在我们家附近的人也说,那大理寺卿说不定处置了不少的冤狱,以至于死在断头台上的鬼魂们,也都虎视眈眈,想要过来喊冤索命。”
“原来如此,”我一面给药罐子之中冲水一面问道:“大理寺卿,是专管刑狱的官员么?”
文静姑娘点点头,道:“这倒是当真称得上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官位,各种案子,只凭着爹爹一个人的意思裁决,黑白是非,全然凭着几张纸,决定生死,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恩怨情仇纠缠在一起的案件,裁决起来,就算铁面判官一般的无私,想必也多多少少,会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
我连连点头,道:“裁决冤狱,看来也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哇。”
文静姑娘点点头,道:“多少次听说过,有些个犯人临死之前喊冤,说是被我爹爹所误,含冤而死,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爹爹的,不知不觉,便有人传说着,数不清的刀下亡魂死后也不去入了六道轮回,而是徘徊在爹爹身侧,死不瞑目。”
“这样的说法,倒是也怪怕人的。”
“可不是么!慢慢的,爹爹如同被那些冤魂给盯上了一般,就好比说,自我记事的时候,我们家的那后宅便好像一直是个禁忌的所在。
那个后宅,当年是给爹爹上一辈的姨娘们住的,老旧的很,树木又茂盛,看上去阴测测的,现下里那一辈子的姨娘早便没有了,后宅也没有甚么重要的东西,便这样空置了下来。
不少的丫鬟说过,偶尔经过后宅的话,会瞧见那后宅之中,时时有些个可疑的人影子经过,飘飘忽忽,像是飞在半空之中的风筝,却是张着血盆大口,一门心思要找替身的,还有人说,亲眼看见后宅在天黑下来之后,有硕大的人头在夜空之中盘旋飞舞,见到了人,便发出了桀桀怪笑。
这些传说,每一个下人都知道,后宅也渐渐的不再有人敢去,事情传到了爹爹那里,爹爹勃然大怒,下令奴婢们不许再来传这些个无稽之谈,谁人若是再说起,便一定要严惩不贷。还着人将那后宅封死了,不许人进出。
爹爹下了这样的死令,奴婢们胆子小的,自然不敢再传说了,可是,走失的婢女,却是真有其事的,就拿我知道的来说,我虽然从小不受宠,可是好歹主事的夫人碍着面子,怕别的官家笑话我们寒酸,庶女连个丫鬟也没有,便指给了我一个叫做小葵的婢女。
小葵一只脚有些个残疾,只能拖着走路,是以但凡是小葵出现的地方,总是带着嗤……嗤……的声响,人们便也笑话我,好似带了一把扫帚在身侧,还给我起了一个绰号,叫做扫帚主子……”说到这里,这文静姑娘不禁也叹了口气。
文静姑娘在那大理寺卿家的位置,可见一斑,堂堂的小姐,就算是庶出,收到这样的折辱,大概也是愤恨之致的罢,我一面想着,一面给炉灶继续扇风,小心不让药烧开了溢出来。
文静姑娘喝下一口蜜茶,接着说道:“有一日,我那嫡出的姐姐在前面的花园里放风筝,一不小心,那风筝断了线,居然飘过了屋脊,落到了后宅里面。后宅的传说姐姐们怎么会不知道,可是那风筝是时下难得一见的八宝点翠大蜈蚣,不好得来,没了实在是可惜了的,便想出了主意,要教我的小葵去取来。
小葵素来胆子小,腿脚又不灵便,自然是极不情愿的,可是无奈身份低下,我又是个软柿子一般任人揉捏的主子,既说不上话,也没法代替小葵,小葵虽然话不多,总是一副怯怯的模样,素来却是个懂事体恤主子的,知道我也没办法,便只叫我放心,自己颇为吃力的翻过了围墙,去寻那个风筝,后来……”文静姑娘顿了一下,紧紧握着茶杯的双手有些发颤:“便再也没有自后宅回来,出现在大家眼前过。”
今日里又是一样无聊的一天……正山自黄沙之中醒过来,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沙漠里干燥的风吹的正山一阵头痛,上次见到那个骆驼队,还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这十五天来,一句话也没法子说。
正山翻身坐起,从沙丘上俯视着这个一望无垠的沙漠,满眼的金色,脚下的沙子虽然与龙宫底下是同一种东西,可是说不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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