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本神吗,自然是来捉贼的了!”龙井微微一笑:“怎地,你认么?紫玉钗街上丢失的米,看来便是你不辞辛苦的偷的罢?”
“这个……”那白袍胖子一听,更是瑟瑟发抖,连声道:“小的不过是饿极了,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求龙神爷饶命啊……小的除了贪嘴些,手脚不干净些,并不曾做旁的伤天害理之事哇!求龙神爷明鉴……这一切……”那白袍胖子指着一脸茫然的黄先生道:“全然是他逼迫的!”
“甚么?”黄先生显然还不曾能接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两只眼睛都空了,身子一软,如同一小堆枯枝败叶一般蹲坐在了地上:“龙神爷?”
我忙也从龙井身后出来,道:“黄先生,是真的,龙神爷也来显灵了。”
黄先生一见连我也凭空冒出来,越发惊慌失措了,眼珠子只是瞪的老大,口中讷讷:“这……这……你说的是真的?这是龙神爷?”
我连连点头,道:“连我这个龙神使者的话也不信,你还能去信谁?梅菜用龙神使者的名字担保,这便是龙神爷,童叟无欺,如假包换!能见到龙神爷,也是先生的缘分哪!”
龙井看着黄先生,掌不住总想笑,但仍强忍着笑意,板着脸色强作正经的说道:“败家子儿,你用贼赃敛财,胡吃海喝,可知罪么?”
那黄先生一听,好像这才明白点甚么,忙突然便跪下身子,磕头如捣蒜,连声道:“龙神爷明鉴,小的委实不知道的!这……小的根本不知道,这财神爷是妖怪哇!小的只不过是以为,那口缸乃是一口宝缸,米是源源不断的,可不知道竟然来路不明,居然是……”便回头怯怯的望了一眼脸上泪痕犹在的胖子:“是……妖怪……”
“妖鬼怎地啦!”那白袍胖子像是受到了甚么侮辱似的,咬牙道:“咱住在这里,保你们黄家五谷丰登,你们黄家给我供奉,本来便是两情相愿的事情,这些年的因缘,都被你给破坏殆尽了!你对得起你的祖宗们么!他们的遗训是甚么,难不成你忘记了?”
“还有遗训?”龙井眨眨眼睛,笑道:“说来听听!”
“遗训?”黄先生回身望着那个缸,支支吾吾的说道:“祖上是有遗训,这口米缸,乃是一家兴旺的根源,我万万不可让这个米缸空了的……”
“龙神爷也在,你作为嫡系子孙,是怎样对待遗训的?”那个白袍胖子在龙井面前,越发的得了理似的,说道:“这个米缸空了多久了?你们黄家变成这个样子,你怪的了谁?咱也是早就尽了自己的全力的,谁知道,还是换来这样的下场……”说着忍不住又要哭。
龙井摆摆手,对那白胖子也没办法似的,好言劝慰道:“行了,行了,本神在这里,你哪里来的这样多的委屈?哭什么,没得娘娘腔!”
“是……”龙井都开了金口,那白袍胖子方才收了声,兀自控制不住似的,还在抽泣,我看着也忍不住心生同情,忙道:“这样说来,米虫大仙四下里收集米,便是为着黄先生了?也委实是用心良苦的……”
“谁说不是!还是龙神使者是个贴心人!”那个白胖子一听,宛如寻觅到了知音,忙道:“便是如此,其实,咱若是想着换个东家,那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不过,咱与他们黄家的祖先约定过,要生生世世的,让他们黄家的子孙吃饱一口饭,可是谁知道,世风日下,现如今,自己的肚子都吃不饱,上哪里来护佑他们的能耐,咱,也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黄先生听说,脑门儿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来:“不才……不才实在是不知道哇……”
“不知道,你旁的不知道,遵循祖训还不知道么!”那白袍胖子愤然道:“你一点活路都不给咱留,咱也实在是忍不了了!”
“不才……不才只以为,你……你是无所不能的财神爷的……”黄先生汗液想不到去擦,鬓发都湿的发亮了。
“咱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财神爷了?咱哪里有那种包天的胆子!”那白袍胖子咕哝道:“自己异想天开,总还须得推到了咱头上!永远能自己生米的米缸,咱可还想要一个呢!”
龙井忍俊不禁的笑道:“这样说来,你日日四处寻了旁人的米,养起了主子来,可倒是也不辞辛劳的,不过,紫玉钗街上毕竟只有那么几家大户,其余的小户人家,存米可也不多,想来你是懒得走远,才兔子只吃窝边草的罢!”
那白袍胖子给龙井说的心虚,只得点头道:“龙神爷明鉴,果然还是龙神爷洞察世情,叫小的这样收集现成的米,小的也是累的了不得,哪里还能走那样远,往别处去,这,也是身不由己的。”
龙井笑道:“啧啧,委实可是辛苦你了,不过,你怎生这次却这样下定决心,辛苦给他偷起了米来?对着这黄家,如此留恋?还是说,懒得寻新东家?”
“偷……”那白袍胖子涨红了脸,道:“我们米虫素来是以此为生,是以也不觉得自己是偷,这样生存千百年,依靠人类生活,早便是习惯成自然了,只不过,龙神爷说得对,咱一早便是懒得移动到别处去,才与那黄家人约好了,一直住在这里,也是因着懒得另寻东家,才出此下策的……”
龙井笑道:“也是因着,米缸空虚许久,你自己也几乎饿死罢?”
那白袍胖子窘迫的答道:“什么事情也瞒不过龙神爷的眼睛,不过咱这次就算是下定了决心,也实在没料想到要搬运这么多的米,咱着实是失算了啊!只以为经过这件事情,这黄玉轩能死里逃生,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珍惜着点儿,使那些米做本钱,好重振家业,咱自然也会尽力相帮的,这才看着他奄奄一息,自别处弄了鸡和酒来,指望他重新振奋,谁料想,他居然死性不改,还堂而皇之的开起了米铺子来,继续靠着咱不劳而获,咱自己还想不劳而获呢!这……这简直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嚯嚯嚯……”龙井又笑了一气,转而又对那黄先生道:“你便是觉着,这个米缸既然是天赐的神物,自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了,就连今日米少了,可不是也瞠目称奇么!你这一生,便不曾想过依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是了,本神问了也是白问,试想懒成连饭都不想吃的模样,大概活着,也是懒得活下去了。”
那黄先生一听,狼狈的无言以对,只得低下了头,讷讷道:“龙神爷说的是……”
那是自然,龙井便是一个三界之中屈指可数的懒神,果然只有懒神方能理解这懒妖懒人的心思。
“因着你们偷米,自己是坐享其成了,那辛辛苦苦经营自己人生的那些个人,难不成是活该蒙受损失的?”龙井指着那米缸,对那白袍胖子说道:“那半缸米,想来是米铺子之中剩下的,又给你重新弄回来滥竽充数的罢?”
“是以说的是……”那白袍胖子悲苦的点点头,道:“这黄玉轩,委实是太过分了!小的就算是愿意拿了那米来与他分享,他却那样薄情寡义,居然又全数搬走了去卖,一粒也不舍得给小的留下,祖训全然不遵从!这样的东家,小的跟随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正打算吃完了这半缸米,便要收拾行囊,另寻出路了,这都是迫不得已的啊……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这住了百十年的家呢!”说着还恋恋不舍的望着那口米缸。
“诶……”黄先生却愣了:“那米是自米铺子搬回来的?怪道小厮说是全数卖完了,原来……”
“呸!”那白袍胖子愤愤不平的啐了一口,道:“小厮与你说的,你也信么?黄家的家产是怎地败光的?区区烟雨阁,也花的动那许多家产?便是因着你连账本都懒得自己看,自己管,全数让手下人亏空了!米虫不像米虫,主子不像主子,倒是奴仆们过的安逸!这一半的米,便是他们私相商量了,自己存下来,卖了要走黑账,自己昧下来的!但凡你多看一眼账本,多翻一翻账册,何至于此!眼看着你是烂泥扶不上墙,便是要重蹈覆辙走旧路的,咱也明白,跟着你,今生今世也吃不饱!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咱也不留在这里受累挨饿了,就此别过了!”说着爬了起来,像是要走的样子。
那黄先生一下子傻了眼,忙拦住了那白袍胖子,道:“这,这可万万不可!旁的不说,既然大仙是我们黄家先祖留下来的,那……那自然也是要遵守着跟先祖的约定,继续护佑子孙的,这,您这一走,不才要如何与九泉之下的祖先们交代啊!”
“走到这一步,全数都是你咎由自取!”那白胖子推开那黄先生的手臂,怒道:“咱伺候不了,不伺候了!”
黄先生哪里肯依,还是抵死挡住那白袍胖子的去路,口中还直嚷着:“还请龙神爷做主哇!”
龙井看着他们拉拉扯扯,本来是正乐得一个看热闹不怕火大,却说道:“呔!你们两个,一个是偷米贼,一个是销赃犯,难不成,还想推一个干干净净,说走便走?那丢失的米,难不成让镇守玄阴地的本神来赔偿么?少来拉拉扯扯,这个也没用!”
那黄先生和白袍胖子一听,顿时才想起来贼赃的事情还不曾解决清楚,两个人全数蔫了下来。
龙井笑道:“你们偷的米,卖的钱,眼瞧着,也给胡吃海喝,糟蹋的差不多了,你们倒是说说,怎么办才好?”
“这个么……”白袍胖子想了想,挤出了一脸谄媚来,道:“龙神爷说怎么办,小的便听龙神爷的意思办,绝对不敢违逆,但求龙神爷给小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的本来便是靠吃人家的米过活的,龙神爷自然会秉公处理,不管龙神爷说甚么,小的都没有任何异议。”
这个白袍胖子仗着一个“天生如此……”,居然还有些个理直气壮,不过,米虫吃米,却是也如同猫吃鱼,狗吃肉一般,是无可厚非的,倒是让人无言以对。
那黄先生一听,忙也凑了过来,纳头便拜:“龙神爷啊,都说不知者无罪,不才委实是甚么也不知道的,不知龙神爷是不是能网开一面,饶恕不才一条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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