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么……”黄先生犯了难,嗫嚅道:“不才答应过,事情不可告诉旁人的……”
“怎地,晓笛也是公子的甚么旁人?”晓笛姑娘俏脸一沉,登时带了几分愠色:“既然如此,晓笛不问也罢,一个旁人,自然是惦记不得的。”
“哎呀,晓笛姑娘,你可万万莫要生气,也罢,横竖不才总也要聘了你回家的,早晚是自己家人,料想财神爷不会生气的……”黄先生忙柔声哄着晓笛姑娘道:“告诉你便告诉你,可莫要生气了,嘟着小嘴虽然也别有一番风韵,可是到底还是叫人心疼些个。”
晓笛姑娘听了,这才转嗔为喜,忙道:“此话当真?那还请公子快快说来。”
黄公子神神秘秘的答道:“前些日子,不才实在是懒得动。家里没有一粒米,嗨,就算有,不才也懒得做,耽搁了耽搁,不知不觉,不才便饿到了气息奄奄的时候,大概眼看着要给活活饿死了,不过这种情况,不才一年怎么样也会遇上个三五次,每次也都因着各种机缘巧合,硬是挨过来了,便不以为意,横竖每一次都大难不死,正等着天降福泽的时候,财神爷却刚好显灵了,这不便是不才的机缘么。”
晓笛姑娘忙催问道:“是怎生显灵的?便是从神龛之中走下来的么?不知生的甚么模样,可与那佛像是一般无二的?”
黄公子笑道:“莫要着急,容不才慢慢道来,”说着清一清喉咙,继续说道:“正当这个半睡不醒的关口,却朦朦胧胧,正听见有人在喊不才的名字:“黄玉轩,你来。”不才实在是懒得睁眼,懒得张口,还是想着不如一睡不醒,也就是了。正当这个时候,不才却闻到了一股子无与伦比的香气。不才也只剩下吃东西的力气了,这便勉强着睁开眼睛,下了床,四处去寻香气的来源,这时,又听见了那个声音说道:米缸,米缸。”
说着,黄先生伸出两手虚晃一下,说道:“便是这么大的那一口祖传米缸。因着不值什么钱,又笨重不好搬弄,不才便一直懒得处理,空了许久。
不才也有些个疑惑,勉强活动了脖子,四下里瞧瞧,却不见来人,这下子不才可也怪疑惑的,难不成是做梦梦见的?且不论喊话的是谁,那米缸空的没有一粒米的时日,已经有个百十来天了,不才横竖也是要饿死的,哪里还有功夫去想别的,不如便顺应天意,这才不管不顾,跌跌撞撞的到了那米缸旁边,果然便闻到了窜鼻子的香气。横竖都到了米缸前头,不打开,可也怪说不过去的,不才一打开那米缸,啧,你猜怎么着!”
晓笛姑娘听的正有兴味,一听这黄先生不讲了,忙娇嗔的打了一下黄先生,道:“公子可是越来越讨厌,怎生还会吊起了人家胃口来!”
黄先生笑道:“许久不曾说这许多话,可也有些累了。”
晓笛姑娘笑道:“偏生公子最喜欢寻一个巧宗儿来拿捏人!没得讨厌!”说着,弱柳扶风似的站起身来,绕到了那黄先生的背后,春葱似的芊芊十指搭在那黄先生背上揉捏起来:“公子拿捏晓笛,晓笛也只得回报公子了……”
“妙极,妙极!”那黄先生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神色微醺,道:“此情此景,当真称得上是,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美哉……美哉啊……”
“黄公子可不是讨厌得很,拿着晓笛取笑,也不肯说下去,”晓笛姑娘有几分着急,手上加大了些力气,捏的黄先生瓷牙咧嘴,道:“你还说不说了?不说,晓笛可是有的是法子!”
黄先生忙讨饶似的说道:“说!说!不才这就全数说出来!”顺手把晓笛姑娘的手捧在自己手心,笑道:“那米缸之中,本来连半粒米也是没有的了,可是,不才照着那个声音的话一打开盖子,却瞧见那缸里却有几只荷叶包着的烧鸡,并一坛子泥封封的严实的酒,不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这便伸手捞起来,打开荷叶,拍掉了封泥,一时间那是香气四溢,闻也闻醉了!不才饥不择食,何况是许久不见,这样好的东西,忙便取出来吃了一个痛快,哎呀,饥肠辘辘,只觉得烧鸡还是温的,当真甘美无比,酒也清冽非常,待到了酒足饭饱的时候,方才疑心起来,那个声音,究竟是谁?
不才揉着肚子,这才有了些个惧意,侧着耳朵听窗外,一片寂静,也不像有人的样子,不料想,那个声音豁然又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面响了起来,道:“你吃饱了?”
不才吓得几乎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周身颤抖,只当自己遇上了妖鬼,话也不曾说出来,一颗心简直都要跳到了喉咙外,委实难受的可以。
那个声音却看明白了不才的惊惧,忙唤着不才的名字道:“黄玉轩,你也莫要害怕,我并没有坏心,不过是看着你可怜,帮你一把。你若是饿死了,我可也看不过去。”
不才一听,心下一想,这样慈悲的,不是神仙是谁!便忙来了胆子,横竖饿死都不怕,还能怕甚么,这条命本也是托那个声音的福捡来的,也便不那样谨慎了,忙道:“不知道是哪位神灵如此慈悲,救下来了不才一条命,不才改日手头宽裕些个,必定重重祭祀,以报救命之恩。”
不料想,那个声音却笑道:“莫要多礼,区区小事,也是不足挂齿的,若是你心诚,那便叫你日后都有些进项,可好?”
不才这一听,素来不才心诚的,也只有财神爷一个,不才日思夜想,也想着让财神爷天降横财,救不才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是财神爷还能是谁!料想神灵是不沾人间烟火的,自然不便现身相见,眼下里甚么也看不见,也没处可拜,便冲着东方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响头,道:“原来是财神爷显灵,不才日日潜心祷告,不想财神爷竟然屈尊降贵,亲临现身,不才感激不尽,如此,便多谢财神爷护佑了!”
那个声音道:“也罢,便给你一些个本钱,做些个小买卖也是好的,你们黄家的嫡系只剩下了这一支,起码也要成家立业,延续香火,万万不可懒惰,要不然,悔之晚矣。自此之后,你只靠着这米缸之中的米渡过眼前难关罢!”说完,那个声音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回音。
不才满头雾水,心中纳罕,这米缸空空如也,是有两只烧鸡并一瓶酒,可也早给不才风卷残云,吃了一个干净,如何还能再依靠下去?不才左思右想,忍不住又打开了米缸的盖子,往里一瞧,却是大惊失色,方才空空如也的米缸之中,居然犹如黄家钟鸣鼎食之际一般,满满当当,全数都是白花花的大米,堆的上了尖儿。”
“哎呀!”晓笛姑娘不禁也怔了一下子,道:“财神爷竟然留给了公子满满一缸米?当真是难以置信。”
黄先生得意的点点头,道:“可不是么!现如今的米价,就算是深闺之中,不谙世情的姑娘,只怕也有所耳闻,不才得了这一缸米,简直是奇迹一般的东西。不才吃饱了,这便有了些个气力,出门唤了跑腿儿的小厮,将那些个米卖了,得钱不少。”
那晓笛姑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怪道公子重新又能回烟雨阁里来,不过,公子啊,那一缸米再多,也有吃用干净的时候,公子眼下里这样出手大方,这以后……”
“以后,你也莫要担心!”黄先生十分豪爽的说道:“自从米缸之中大米给不才卖了之后,不才便发现,那个米缸,隔上一阵子,自己便重新又生出了米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简直是聚宝盆一样的东西!”
还口口声声说甚么“聚宝盆……”呐!我可算是明白了烟雨阁丢了的米的下落,天月倒是白白替“财神爷……”背了黑锅,除了烟雨阁,也不知道旁的地方可有出过这等冤案。好家伙,怪不得这黄先生有钱还账,有钱雇人,有钱吃好喝好,感情是有了那个“自个儿能生米……”的米缸。
“哎呀!”晓笛姑娘也惊呼出声:“竟然还有这等奇事?怪道公子重振家业,原来竟是得天独厚,自财神爷那里得了这样的宝物。”
“那是自然!”黄先生带着几分洋洋得意,说道:“有了那米缸,不才这一辈子都是吃用不尽的,何须再为生计发愁!”
这个黄先生,说好听了,算是生性乐观,荣辱不惊,说不好听了,倒也真是个遇事不过脑子的,天下哪里能有那样的美事,事出反常必为妖的道理也不懂,白白读了那许多圣贤书,连梅菜我的眼力见儿也没有,大概多想,也是懒得多想的。
“不过嘛……”晓笛姑娘犹豫了一下,狐疑的说道:“财神爷乃是神灵,自然该对天下众生是一视同仁的,怎地烟雨阁供奉许久,也不见显灵相见,公子这般得天独厚,受了财神爷青睐,倒是也怪难以置信的。”
“这又算得了甚么!”黄先生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便叫做,心诚则灵!这不,不才旁的还未整修,得了银钱的第一件事,便是请了财神爷的神像,又烦工匠修了神龛,日日参拜呢!待晓笛姑娘他日进了门,也一并烧香可好?”
“那是自然,承蒙公子抬举,晓笛可不是也对财神爷感激不尽么!”晓笛姑娘温柔的说道:“哎呀,所以就说,公子可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哪里来的这许多福泽!”
黄先生听了十分受用,连声道:“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命该如此,命该如此!”晓笛姑娘娇笑着继续吹起了笛子来,笛声之中,一派的温柔缱绻,惠风和畅。
哎,我算是明白了,合着那白胖胖的偷米贼是为着这坐吃山空的黄先生才出此下策,还以财神爷自居,眼下里就要真相大白,只怕黄先生这虚浮的好日子也不像是能过的长的了,我暗自叹了口气,送完了点心,便往龙神祠去,将事情说了一遍。
龙井一听,笑的只是抱着肚子打滚,口中直嚷道:“嚯嚯嚯……原来那厮居然也能给人当财神爷供奉,改日本神将事情说与了财神爷听,瞧瞧财神爷是个甚么表情,嚯嚯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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