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卖鸡蛋的眨眨眼,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道:“你方才不是还说出来紫玉钗街四个字,怎生还要问出来?难不成,你……你是走失了的?”
我忙摇摇头,道:“大哥,你是怎生往这里来的?”
“走来的啊!”那卖鸡蛋的看着我目光越发匪夷所思了:“我一个卖鸡蛋的,难道还能乘车坐轿?姑娘,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
我忙摆手道:“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今日里,大哥不曾觉得紫玉钗街有甚么不对劲儿么?”
那卖鸡蛋的撇嘴答道:“紫玉钗街建成了百十年,风风雨雨都过去了,能有什么不对劲儿?倒是你听不对劲儿的,有病要看病,莫耽搁了,我告知你,回春堂并不远的。”
我也真是,何故要与一个陌生人说起这个来,回春堂的黄先生素来与我相熟,往回春堂问问才妥当。就算黄先生不曾给掳劫到此处,想到这里,我忙又往回春堂跑了去,回春堂开着门,一个英俊的少年正坐在柜台后面查药方子,我忙问道:“这位先生,麻烦您了,我想寻黄先生,不知黄先生在不在。”
“姑娘身体不适?”那个少年居然站起身来,不慌不忙的说道:“不才便是这里的大夫,敝姓黄,姑娘过来,不才与姑娘看一看。”
“你是黄先生?”我忙道:“不不不,我要找的是那位六十上下,清癯的很,生着花白胡子的黄先生,他与我十分相熟,一说点心铺子的梅菜,他准知道的。”
那个少年皱起了眉头,道:“姑娘是在说笑么?这紫玉钗街上,只有不才一个大夫姓黄,不才并不知道,你说的那位是何人,想来是姑娘记错了罢,还是说……”那个少年也用一种狐疑的眼神望着我,道:“姑娘是不是头昏沉,四肢无力?八成是……”
果然他和方才那个卖鸡蛋的少年一样,也把我当成发烧说胡话的了。
奇怪,这个绣出来的紫玉钗街,难道与现实之中的紫玉钗街只是相似,却不相同?我回身望着整个紫玉钗街,只觉得好像整条街上,全数是英俊少年,不见一个女子,孩子,老人,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个紫玉钗街,八成是那个梦灵姑娘按照自己的喜好,另造出来的,这些少年之中,固然是有一部分迷失的后生,但是那些个不认识的后生,也是为数不少的,难不成,这都是是梦灵公主自行替换上去的的么?
我心乱如麻,这个紫玉钗街,究竟便成了什么样子?见我发呆,那个少年皱眉道:“姑娘,还是给不才瞧瞧的好。”说着便冲着我走过来,我心里一阵发慌,便自顾自从回春堂里退出来了,那个取代了黄先生的少年好像不大放心,还要追上来给我瞧病,我忙推说是自己记错了,从回春堂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了。
眼下之计,便是先寻得自己相熟的人,再下定论的好。对了,伙计哥哥不是也进了这个地方来,那自然会在点心铺子里面,我且寻了伙计哥哥再说。
点心铺子离着回春堂并不远,我三部步两步的跑回了点心铺子里面去,一进门,扑鼻便是一股子再熟悉不过的甜香,我心里一阵暖,虽说不算是真正的家,好歹也是家呢!
只见柜台后面站着的,果然也不是爹,而是一个陌生的少年,我心下叹口气,总算是学乖了些,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梅老板?”
“对对对,姑娘说的不错,我便是梅二!”那个少年笑容可掬的说道:“有失远迎,姑娘吃点甚么?我们的桂花松子糖香脆可口,我们的糯米冷糕满口留香!”
在这个紫玉钗街之中,自己的爹变成了这样一个陌生人,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但还是答道:“我……我是来寻人的,敢问梅家点心铺子里面,可有一个伙计叫路暖冬的?”
“哦?姑娘寻暖冬么?”那个“我爹……”热情洋溢的答道:“姑娘稍等,我这便去寻了他来。”说着回身往后厨之中喊道:“暖冬!暖冬!有人寻你!是一位姑娘!”
“寻我?”正是伙计哥哥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来了!”说着,伙计哥哥掀开帘子便出来了,还是平素高高撸着袖口,一副干净爽利的样子。
在这里看见了熟人,感觉简直是再亲近不过的了,我忙跑过去,道:“伙计哥哥,是我!”
谁知道,伙计哥哥一时间露出一副十分迷茫的模样,转而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姑娘恕罪,许是在下健忘,不曾记得姑娘了,敢问姑娘是点心铺子的熟客么?见笑见笑,日日只知道做点心,记性大概不大好了。”
我心里一沉,好不容易寻得了熟人,怎生伙计哥哥他居然不记得我了?
“我爹……”忙道:“啊呀,暖冬,你也是的,怎生连客人也不记得的,人家巴巴来寻你,你却是这样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还不快好好想想,免得人家姑娘尴尬。”
伙计哥哥越发狼狈了,只好说道:“姑娘,我当真是不记得了,不如姑娘提点一下子,我……”
我只好说道:“伙计哥哥,大概,你是不记得一个叫梅菜的了。”
“梅菜?”伙计哥哥赶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声道:“啊呀呀,原来是梅姑娘,当真是,梅姑娘时时来买点心的,我一下子忘了,当真是对不住的很。”
我只得接着问道:“伙计哥哥,你,可有过甚么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么?在这个紫玉钗街?”
“紫玉钗街还是老样子,倒是不曾觉得不对劲儿,”伙计哥哥还在为方才的狼狈过意不去,忙赔笑道:“姑娘见笑,紫玉钗街,天天都是这个老样子,闹腾腾的。”
看来那些个给这个梦灵公主掳劫进了屏风的男子们,已然忘记了前尘旧事,全然把这个刺绣出来的紫玉钗街,当成自己真正的世界了。
那……那李绮堂,是不是也把我忘记了?
对着伙计哥哥和“我爹……”一连串的追问,我也答不上来,只得先从点心铺子里面落荒而逃,这个看上去再熟悉不过的紫玉钗街,一时间让我茫然无措,全然不知道从何下手,连一点线索也没有,上哪里去找线头呢?我本来以为,寻得了熟人,问一问他们是怎生来的,好歹也能知道一些消息,哪成想,他们已经完完全全,把假的当作真的,完全当自己天生便是这个地方里的人了。
我一时间,心里满是走投无路的感觉,好不容易自告奋勇,本以为多多少少尽一点儿龙神使者的责任,哪成想,事情居然会给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熟悉的铺子,不熟悉的少年们,我头皮发炸,我要如何把他们带回到真正的家里呢……
正发呆呢,冷不防给谁从背后狠狠的撞了一下,险些跌在了地上,回头一看,却是那个方才在屏风之外上看到的无赖醉汉,只闻见他身上一股子熏人的酒味,斜眼儿瞧着我,吼道:“你走路不长眼睛么?这么宽的街,偏偏要往大爷我身上撞!”
我方才分明不曾动,是这个无赖撞我我身上来的,但是这个时候,对着这种人,自然是有理说不清的,眼下里寻找线头儿才是最要紧的,还是快快脱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我忙道:“大爷见谅,原是小女子不好,还请大爷宽宏大量,莫要与小女子计较,小女子与您赔罪了。”说着行了一礼。
那个醉汉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眼,道:“嘴倒是乖觉,可惜便是不长眼!哼,你冒犯了大爷,说几句不痛不痒的,便算了么?没这么容易的事儿!”
我皱着眉头,只想着尽快脱身,便问道:“不知道大爷要怎生才能算了事?”
“你说呢?”那个无赖伸出了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脏手来,大拇指与食指交叠在一起捻一捻,道:“那自然便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了。”
这句话哪里是这种用法,果然是喝得多了,满嘴胡言,我掏一掏衣袋子,所幸前日里自烟雨阁之中得了赏,身上犹带着几块碎银,便全数拿出来,托在掌心,道:“既然是小女子的不是,那这些个碎银子,不成敬意,与大爷买酒喝。”
那无赖一见了银子,喜的眉花眼笑,忙一把抓过来,道:“好一个知情识趣的小丫头,倒是颇有些眼色的。”我一听这个无赖像是松了口的样子,忙趁机转身就走,谁知道那个无赖变本加里,居然一把抓住我,道:“喝酒的钱是有了,可是一个人喝酒,未免无聊,你便来陪着大爷去喝酒划拳,五魁首,六六六,八匹马,你会吧?哈哈哈,便去做个陪好了,你今日走了好运道,也当真是便宜了你的。”
我这一听,越说越不像话,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便心一横,甩开他的手,正色道:“小女子尚且有要事在身,少陪了,还望大爷赎罪。”说着便想走,孰料那个无赖一见,更是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不放,圆睁了绿豆眼,怒道:“好一个蹲着坐轿子不识抬举的小丫头!大爷我发了话,你敢不从?你当大爷在这个紫玉钗街上,便是这样一个说话像放屁的么?这样子不把大爷放在眼里,好一副轻狂样子!今日里,你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说着便拖着我,往惠甜家的酒馆里面去。
我自然挣扎不已,偏生力气是大不过这个无赖的,正是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道:“大爷,我且问你一句,你可是名唤王鸡哥么?”
那个无赖回过头来,露齿一笑,傲然道:“怎么地,你认出了大爷来了?大爷的威名,在紫玉钗街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既然你知道,那便知情识趣些,于你于我,都方便得多,若是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可要当心大爷不客气!”
我忙道:“大爷你是误会了,大爷的娘舅,不便是蜂蜜铺子的掌柜么!我说的,对是不对?”
那无赖一皱眉,问道:“这倒是不假,你怎生知道的?”
我忙道:“啊呀,大爷你不知道,小女子一时眼拙,方才不曾认出了您来,方才呀,那掌柜才托了我来寻您,说是家里的蜂蜜桶子给老鼠凿破了,掌柜不小心踩上,滑了一跤,摔了脑袋,直嚷着头晕呢!小女子碰巧自门口经过,正看见掌柜的倒地不起,直嚷着让我来寻了您回家瞧瞧呢!眼下里再不把掌柜的送到回春堂去,只怕晚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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