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可叹,可叹那卖豆腐脑儿的只会做豆腐脑,却是个不通人情的榆木疙瘩。”龙井叹了口气道。
贾二爷也点了点头,望着那胡人女子,道:“就算再怎么眷恋红尘,她自己便是一个祸患,老朽既然寻得了她,也便不想再让她留在人世之中,有害人的危险了,眼下之计,便是将这个女子的灵魂自皮鼓上给解开了,从何处来,再往何处去了。”
那个胡人女子大概早明白了贾二爷的意思,只连连点头,说了些个西域话。
贾二爷看了那胡人女子一眼,道:“她说,这件事情原本便是她一时的一意孤行,现在既然见到了能让她解脱的神灵,她愿意给祭祀净化,短短几日,她已然是心满意足了。”
龙井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是西域的事情,也便烦请贾二爷自行处置了,横竖,这不算是一个太坏的结局。”
贾二爷点点头,将那皮鼓塞进了自己的宽袍大袖之中,道:“有劳龙神爷了,老朽便将皮鼓带回,**折折,横竖算得上完满。”
那胡人女子黯然消失在夜空之中,也许是我的错觉,只觉得那个鼓好似也黯淡下来了,那吓得要搬家的何二叔,若是知晓了事情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不知道是会哭还是会笑。
贾二爷带着皮鼓,行了礼,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天空开始由浓墨重彩的黑色,渐渐的蜕变成了宝蓝色,东方,也微微有一点发白了。
不知不觉,我便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是为着谁,龙井笑道:“傻狍子今日,可不是也多愁善感起来了,人世之间,聚聚散散,本来便是这般的常见,离别之情再难过,时日总会慢慢冲淡的,人类就是这点好,一世便是一世,永远还有着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却觉着,说出这种话的龙井来,却是难得一见的多愁善感。
龙井一甩袖子,带着瓜片便往龙神祠的回程走过去,我赶忙跟上去,问道:“龙神爷,却不知道您往何处去?”
“这一夜未眠,本神啊……”龙井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道:“可须得再多吃些个豆腐脑儿补上一补了……”
“龙神爷不是几个时辰之前才……”
“说起来,也不知道那何二的豆腐脑做好了没有。”龙井自说自话的信步往前走了过去。
只要跟随这龙井,这样一个个的故事,大概还会一直层出不穷罢?也不知道,这个龙神使者,能做多久呢?
“傻狍子,还不快跟上!”龙井一回头,见我正在发呆,佯怒道:“再这样下去,本神只得换一个伶俐的龙神使者来了!”
在一片晨曦微光之中,但见龙井挺拔的背影在苍茫的芦苇荡里越发显得丰神俊逸,大概,这便是那种“仙风道骨……”但凡龙井没有在吃东西的时候,看上去真的完完全全不像是凡人。
早点摊子已然在紫玉钗街上摆了起来,因着彻夜未眠,那种含混着许多内容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口水直流。龙井破天荒的以人身在紫玉钗街上行走,十分新鲜的左看右看,也不由的犹豫起来,吞了一下口水,也把何二叔的豆腐脑儿抛在了脑后,十分为难的说道:“今日里,也不知道吃些甚么好……”
诚然,这早点摊子想来算得上紫玉钗街一道独特的风景,支摊子卖小笼包的,挑着担子卖三鲜馄饨的,在街头卖艺似的拉扯着面团的拉面摊子,支起了大油锅炸油条的,推着独轮车儿卖红枣粘糕豌豆黄儿驴打滚儿的,应有尽有,应接不暇。
“鸡汤刀削面来……”一个炸雷也似的吆喝声响了起来,我和龙井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赤膊大汉支起了一口大锅,那大锅之中煮着乳白的鸡汤,正咕嘟咕嘟的冒出了诱人的香气,那大汉操起了一块揉的莹白发亮的面团,一把大菜刀在手中挥舞的虎虎生风,三下五除二,又匀又透的那面片儿便雪花儿似的纷纷落入了那口大汤锅里。
不多时,面条煮透,微微发出一点小麦色来,那大汉又信手抄起了一个大笊篱,利索的将那面片儿自鸡汤之中捞起来,丢进一个大海碗里,接着用大勺往里浇上一勺子浓香的鸡汤,又从身边的大坛子之中盛出来一大勺油爆酱鸡胸,盖在了面片儿上,又飞快的抓起碧油油的葱花,清脆脆的黄瓜丝儿,嫩生生的笋片儿,一把香喷喷的花生碎,一小撮蒜泥,一勺红艳艳的辣椒油,外加一个剥好了的水煮蛋一切两半,将黑木筷子往海碗旁边一搁,大声喝道:“面好来!”
那食客忙自己个儿不辞辛苦的过来端了面,一筷子下去,先往嘴里扒,接着大声嚷烫,却依旧连吹都不想吹,稀里呼噜的连汤带面痛痛快快吃起来。
龙井喉结一滚,喉咙之中十分响亮的发出了吞口水的声音,不由分说便进了那个油腻腻的门面,倒像是熟客一般,也不生分,先大喝一声:“鸡汤刀削面三碗!三大碗!不不,三大海碗!”
“好嘞!”那大汉痛痛快快的答应一声,抄起了面团子娴熟的削了起来,点点面片儿下了锅,龙井伸长了脖子等着熟。
待这鸡汤刀削面由我端过来上了桌子,龙井毫不客气的搂过碗来,也不怕烫,连汤带水吃了个痛快,我和瓜片儿只眼巴巴的望着,龙井自然是汤汤水水也不肯分的,我只好又管老板多要了两碗,与瓜片分吃起来,这面劲道爽滑,带着麦香,做浇头儿的酱爆鸡胸则是酥脆喷香,火候十足,配着那味道十足,顺滑爽口的鸡汤面,简直鲜的能让人连着自己个儿的舌头一并吞下去。
不必赘言,龙井将梅菜我荷包里的银钱吃了个底儿掉,方才恋恋不舍的出了门面,那望而惊叹的老板犹道:“吃着好您下次再来!”
龙井满口答应,抚弄着依旧十分平坦的肚腹,道:“傻狍子,这倒是个好去处,下次记得还带本神来。”我答应一声,心想,这个月的零花儿只怕都要给这个龙井给吃干抹净了。
回到了铺子里面,只觉得十分困倦,便独个儿上楼,打算谁一个回笼觉儿,不想才刚刚躺下,却听见寂然无声的屋子里面,突然传来了嘎吱嘎吱,指甲在划着什么东西似的声音来。
我立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奇怪,屋子里明明通透的很,连个苍蝇也是见不到的,为何会突然传来这种声音,难不成,是有老鼠?
我去年还有一件鹅黄绫子绣花小袄儿,便是搁在大柜子里面,给老鼠啃了几个窟窿,娘痛惜不已,虽说补上了补丁,可也不曾有以前好看,因此我对老鼠是十分深恶痛绝的,这下子听见了动静,梅菜我可不好与这老鼠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我蹑手蹑脚的起身,提起了自己的鞋,侧耳细听那声音,偏生那声音方才还清清楚楚,现下里却听不见了,我心下狐疑,便又等了一等,可是半晌不曾出声,想来是给我惊跑了罢,我只得重新搁下鞋子上了床,不想脑袋一挨上枕头,那悉悉率率的可疑声音便又响起来了。
我眼珠子一转。便半睁了眼睛,口里却嘘嘘出气,假意是睡着了,实际透过帐子往外面偷看,结果却一点老鼠影子也看不见,这时,突然桌子上的茶壶盖,突然像是给甚么东西从里面顶着,动了一下。
错不了,肯定是老鼠钻进了茶壶里偷喝茶水,我赶紧起了身,抄起了鞋,便冲着那茶壶过去,可是那茶壶里面的东西却像是早先一步洞察了我的动向,但见那茶壶突然自己个儿自桌子上滑行了起来,一直到了桌子边缘。
若是为着老鼠打碎了茶壶,免不了得给娘一顿臭骂,我此刻终于明白了小三子口中那“投鼠忌器……”的意思,只得握着鞋,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那指甲抓挠的声音又从茶壶之中响了起来,我只得从桌子另一面小心的靠近,免得茶壶若是落了地,抢救不得。
这时冷不防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诶?”我瞪大眼睛,环顾着卧室之内,绝对是没有人的,那这个人声,难不成是从茶壶之中发出来的?我头皮一炸,知道这茶壶之中藏着的不是妖鬼,而是一个异类,忙答道:“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躲在我们家的茶壶之中?梅菜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龙神使者,你若是惊吓了我的家人,我便上告龙神爷,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对客人何故要这般的不客气,小的可未曾怀着恶意……”这个声音越发的清楚起来,我听的十分分明,绝对便是那正对着我的茶壶嘴中传出来的。
我稳一稳心神,壮着胆子问道:“既然你不曾有恶意,那为何要鬼鬼祟祟的藏身在我家茶壶里面?你若是真有什么正事儿,便大大方方出来一见!”又厚着脸皮威吓道:“梅菜我跟随龙神爷许久,对妖魔鬼怪,那可绝对称得上是见多识广,可不会怕你。”
那茶壶里的声音忙道:“哎呀,龙神使者,此话言重,小的怎么会蓄意吓唬您呢,反倒是您举着鞋子,教小的胆战心惊,不敢现身一见,生怕给您给拍扁喽!这样吧,只要您把鞋子放下,小的这便出来,坦诚相见!”
我心念一动,也不知道这妖鬼动的甚么心思,不过既然能藏身那么小的茶壶里面,料想比一只老鼠也大不了多少,连鞋底子也怕,那梅菜我还用得着怕它不成?便答道:“那好吧。我这便将鞋子放下,你出来吧!”说着依言将鞋子丢在了底下。
“哎!龙神使者果然与妖鬼们传言的一样,那可是个痛快人!”只见那茶壶盖子一掀,一个小小的脑袋便从茶壶口里面钻了出来,两只手搭在了茶壶口的边缘上,歪着头看着我,嘿嘿一笑:“小的阿六,人人唤小的做六大爷,小的这厢有礼了!”
“你,六大爷?”我瞪大眼睛瞧着这个小人儿,但见这个小人儿不过三寸有余,生的倒是白皙端正,头上戴着一顶富贵八角帽,身穿团花福字金棕小夹衫,勉强细看,胸口还点缀着小小的翡翠装饰,居然,像是个买卖人打扮,若是有常人大小,分明像是坐镇柜台的大掌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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